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人咫尺中

屈淮笑了。他今年已经快要四十，已经不是二八小伙风华正茂的时候。他的眼角已经开始出现浅浅的皱纹，笑起来看得更加明显。他一笑起来，脸上的嘲讽就更加让人看得清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过人了，这一次他真的被八太师逗笑了，但是这结果，估计不会太美好。

八太师气喘吁吁的看着屈淮，屈淮从主位上走过来，问他:“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吗？”

八太师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屈淮说道:“屈元帅，您可以定要认清楚形势，千万不要执迷不悟！”

八太师对于屈淮理解不深，自从屈淮调入军令司起就跟着他的孙卓却已经对屈淮无比熟悉了。他同情的看了八太师一眼，自己往后站了几步走到门前。有眼间的乾州王的人看见这情景，也不由得忧心忡忡，那先前提醒了八太师的人刚想要上前再度提醒八太师，就看见屈淮似笑非笑的眼神。刚刚迈出半步的脚犹豫再三，终于是在屈淮的眼神中收了回去。

屈淮一直没有对八太师的话作出回应，只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八太师和他身后的几人。八太师对于屈淮的态度十分不满，再度说道:“屈淮，不要忘了，州王殿下，还是在乾州的。”

屈淮冷哼一声，左手闪电般的探出，精准的握住了八太师的脖子。上了年纪的皮肤光滑却又有着褶皱，就像死鱼皮一样。屈淮手上用力，八太师的脚被他慢慢带离地面，直至完全腾空。屈淮到这个时候才微微抬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八太师原本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青的脸色此时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的通红，眼珠子突兀的迸出来，他的嘴怒力的张着想要呼吸难得的空气，双手合力握在屈淮的手上，却只是徒劳。

八太师身后的人急忙想要过来把八太师从屈淮的魔爪里解救出来，屈淮回头朝着他们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自己手里的八太师身上。仅仅是那一眼，就让八太师身后的几人望而却步。他们没有忘记，这位屈元帅，可是“笑尽一杯酒，杀人闹市中。”，“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人物。他们并不想为了八太师而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他们与八太师可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而且杀人的是屈淮，将来乾州王或者九太师怪罪下来，他们大有推脱的办法。为了八太师而把性命搭进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实在是太不明智。明哲保身，才是这个时候最正确的选择。

屈淮精准的抓住了八太师断命的时机，他在八太师断命的前一刻开口，确保八太师可以听得清楚:“本帅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

言罢，气绝。屈淮如同丢掷一条死狗一样把他从自己手里抛开，绵软的尸体无力的躺在地上，面容恐怖的让人不寒而栗。帐中其余人悄悄咽一口口水，赶紧把目光从八太师面前移开。孙卓走上前去抓住八太师的双腿，将他拖出营帐。屈淮看着还留在帐中的其余人，问道:“满意了吗？”

帐中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不敢多言。屈淮笑一下:“都不说话，意思是还不满意？”

帐中几人赶紧摇头，那之前想要提醒八太师的人上前一步，强忍着心头恐惧，说道:“屈元帅误会了，我等满意，满意。”

屈淮笑笑，不置可否，对着外面高声道:“孙卓，喂狗。”随即把脸转向帐中人:“回去之后应该怎么说，需要本帅教你们吗？”

那为首之人有些为难，屈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是如果真的按照屈淮的意思来办，也太过于……

屈淮点点头，好像无意间的询问一样:“高华在乾州城怎么样了？”

这句话让那为首的人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高华郡主现在才是在乾州城中说一不二的人物，连九太师都不能准确的遏制住高华郡主的行动。高华郡主在长安城中，现在单就势力来说，竟然已经可以控制住乾州王的势力，与乾州王平分秋色、分庭抗礼。这一次他们代表乾州王而来，与屈淮以及高华郡主便站在了对立面上。现在屈淮反过来要他们对着乾州王虚以委蛇，屈淮的筹码，就是高华郡主。

不答应，今天恐怕难以走出嘉滦关。答应了，若是不做，以高华郡主南境女帅的身份，乾州王万万不敢拿她怎么样。若是高华郡主想要在乾州城中处理几个人，必然会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他们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乾州王为了他们与平南王府翻脸的程度。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乾州王未必不会为了交好平南王府，撤去对他们的庇佑。

而如果答应了屈淮并且那么做了，肯能就会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屈淮需要他们回到乾州城给乾州王一个屈淮想要给他的回复，就不会在嘉滦关为难他们。相反，屈淮一定会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而回到乾州城并且按照屈淮的心意做了之后，高华郡主便没有了为难他们的必要。那个时候如果高华郡主对他们做出什么，才会白白让乾州王起疑。也就是说，他们没有选择，必须答应屈淮，只要他们还想活着。

活着，是个多美好的词。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好像活着是必要。但是为了活着，总有人能不顾一切，放弃一切。值不值得，只有每个人自己知道。

“臣明白，请屈元帅放心。臣与同僚回到乾州城之后，必然将此处发生之事如实与乾州王禀报。只是领队八师爷年岁已长，遇狼群时躲闪不及，丧命猛兽之口，竟至尸骨无存。还请屈元帅亲笔书信至高华郡主，也好让臣等有个交代。”

议政殿。

靳清陪着端王从议政殿里走出来。就在刚才，端王以图钰国通商项目上一个负责人的身份为梁帝推举庄王接手自己未完成的事务。获得了梁帝的大加赞赏以及准予，赏赐和任命的旨意此时也分别快要传到端王府和庄王府。从这一刻起，与图钰国通商使团接洽的任务，正式由庄王接手。而这似乎也意味着，梁帝与朝臣在某些方面态度的转变。

端王叹口气:“国师，为什么本王越来越觉得，父皇对于本王的期望下降了。你说，这会不会是本王的错觉？”

靳清心头微动，端王这一次倒是少有的敏锐。代王风头正盛，梁帝急需有皇子能够与他构成平衡。与图钰国通商使团的接洽，如果成功了，就是足以与代王在两州州王一事上获得的功劳打成平手。但是端王将这个机会搞砸了，便只能将获得这个功劳的机会拱手相让。梁帝态度的转变，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毕竟时间不等人，再让代王在朝局之中自主发展，局势便很难再控制。这种情况下，如果庄王能取得功劳，梁帝自然会为了快捷而选择庄王。毕竟这个时候对于梁帝来说最主要的目的是构建平衡，夺嫡，还要再往后排一步。

有人杀人与有形，有人杀人于无形。哪一种更让人遍体生寒，只有承受着这一切的人才知道。

靳清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以宗法的严苛，殿下的身份，还是有很大希望的。殿下万莫妄自菲薄，真正失了一切。”

端王苦笑一声:“国师，这宗法不是这么解释的吧。皇后有嫡子昆王，并无第二个嫡子。按照宗法，便该是昆王继承王位，这叫做立嫡以长不以贤。若是昆王身亡，从庶子中择人继承，便以生母尊贵者为先，这叫做立子以贵不以长。无论从哪一条来说，本王都不占优势。”

靳清皱皱眉头:“大梁的宗法，虽然依旧有礼部时时维护，但是因为生产力的不断变动，已经逐渐没有那么严苛。虽然还谈不上礼崩乐坏，但是立贤立德立能立长立嫡，都已经有了先例。端王殿下比之那些先君，已经算是条件得天独厚。”

端王唇边苦意更甚:“论身份，我比不过昆王与代王。论贤能，我更是远输于代王、洗王与庄王。本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长子的名头。长子与嫡长子虽然一字之差，在宗法上的地位却天差地远。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就算真的不考虑昆王，本王也不会是父皇考虑的第一人选。”

端王不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如果他足够聪明，现在就不会向着靳清大吐苦水诉说自己的劣势。靳清停下脚步看着端王:“端王殿下，形势越来越紧迫。庄王接手与图钰国使团接洽的任务之后，只要不出大的意外，立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那个时候，朝局之中便会是庄王与代王二人之争。看起来殿下是先机失尽，时则不然，殿下大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储备自身。来日方长，殿下何必只拘泥于方寸之间，罔顾了日后井外天地？”

端王看着靳清，还想要在说些什么，靳清却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不等他开口，便自己转身向前走去。端王看着他的背影，张张嘴，终于还是快步向前跟上靳清的步伐，与他一起向前行去。

轻狂诸子不论，昂首太和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