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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生真伪复谁知

作者:行期 | 发布时间 | 2016-09-10 | 字数:3335

平南王府。

屈淮从宫内走出来,没有选择先回九州元帅府或者是军令司,而是先来到了这里。云湘听到消息从府里迎出来,不出预料的看见屈淮一张明显心情不好的脸。

“走吧,我想你了。”没等云湘说话,屈淮率先开口。云湘点点头,侧身示意屈淮进府。

高华郡主依旧走里屋待着没有出来,昭华郡主待着季承走了出来。季承对着屈淮行礼:“师父。”

屈淮点点头,昭华郡主用眼神示意屈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屈淮不发一言,待着季承转身就走。云湘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走出平南王府。

屈淮先将季承送回九州元帅府安置,才与云湘一同回了铜雀楼。云湘看着神色安然自若的屈淮,出言说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我会出现在平南王府。”

屈淮转头看着她:“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我有什么好意外的?”

云湘分不清真情假意的说道:“抱歉。”

屈淮对于云湘听不出诚意的抱歉不感兴趣,他现在太清楚云湘到底是哪里安排过来的了。不过他不在意:“你过去效忠于哪里,现在效忠于哪里,将来效忠于哪里,都与我无关。但是我也要提醒你,无论你效忠于哪里,都不要妨碍我。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情分足不足以让我留你全尸。”

云湘很想讽刺屈淮他们二人之间有情分可言吗?但是她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闭嘴。她回答道:“元帅放心,云湘从前是元帅的人,现在是元帅的人,将来也会是元帅的人,不会做任何对元帅不利的事情。”

屈淮不置可否,他坐下来问道:“高华怎么样了?”

云湘在屈淮身旁坐下:“旧伤崩裂,现在虽然已经没什么危险,但是日后一定是不能生养了。就算日后与人动手,也要小心些。”

屈淮点点头,高华郡主这一辈子有没有嫁人的机会还两说。以高华郡主的个性,他也不担心这件事情对于她有什么影响。南境形势现在也相对稳定,高华郡主留在长安应该也没什么。

“南境那边呢?我记得陛下让那个阴统领执掌了常驻军,有没有什么影响?”

云湘道:“南境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特意传书长安,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没有消息,也就算是好消息了。”

京兆尹府邸。

屈淮去了平南王府,杨定平也没有闲着。他独自一人来到了京兆尹府,寻州刑刚。

这不是杨定平第一次来京兆尹府,上一次来的时候,刑刚还在为猎山行刺的事情焦头烂额。杨定平来过之后,刑刚就找到了与福昌将军有关的证据。这一次来,杨定平也抱着自己的目的。

刑刚一点也不诧异于杨定平的到来。这些天梁帝态度接二连三的转换,已经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说之前刑刚还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在长安城内乖乖的待到任职期满回到山州老家,现在他就已经玩去不抱此想,只希望能够全身而退。

猎山遇刺之事,牵扯太过于严重。刑刚虽然巧妙的为梁帝善后,却也招惹来了梁帝的猜忌。刑刚知道的太多,办的太多,也太能干,这些,都会成为梁帝猜忌他的理由。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刑刚对着杨定平行礼:“杨总帅。”

杨定平还礼,问道:“不知道刑大人考虑的如何?”

刑刚叹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杨总帅应该明白,刑刚已经穷途末路,只能等着贵人相助了。”

杨定平道:“不知道刑大人想要什么?杨某又能否帮到刑大人?”

刑刚不知道是在讽刺杨定平还在在讽刺他自己,又或者从来没有讽刺过什么,只是平静的表述事情:“上一次也是在这里,杨总帅提点在下如何为陛下分忧。这一次同样是这里,杨总帅问在下想要什么。杨总帅当真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杨定平嘴角微微抽动,神机妙算,算无遗策?说到底,算计的不过是那点帝王之心,那点君王权术,那点人心叵测。他回应道:“不敢当,杨某人微言轻,不知道能否帮的上刑大人。”

刑刚走到屋子边缘停下来:“杨总帅,您开条件吧。刑刚现在穷途末路,能够做的也有限。杨总帅的为人刑某信得过,能够为杨总帅做的,刑刚也义不容辞。”

杨定平问道:“我刚刚才算计了刑大人一把,刑大人现在还愿意相信我吗?”

刑刚长叹一声:“不瞒杨总帅说,一开始我的确不明白。杨总帅提点之后,我茅塞顿开,很快就将这件事情办的天衣无缝。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这才是麻烦的关键。我明目张胆,光明正大的告诉陛下,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如何操作的。我让陛下看见,我有把这么大的事情掩盖的干干净净,重造的天衣无缝,他却不会相信我这能力永远不会用在他身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千算万算,漏算人心一筹,便再没有什么怪罪杨总帅的权力了。”

杨定平由衷的道:“刑大人担任京兆尹十数年,长安城内江海肃清,再无宵小之辈。就算偶有纷争,也被刑大人控制于可控范围之内。使我长安百姓大不同于其余各州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刑大人在任时期,几度上表建议重修法度,虽然一直未果,刑大人也没有心灰意冷,而是一直努力在朝中两党之中保持中立,为长安,为大理寺努力营造一个公正开明的法制环境。虽然没有大的成效,但这是时代之错,非大人劳苦不至。大人对长安,对大梁的贡献,杨某举世不忘。”

刑刚喃喃的道:“是啊,都十几年了。当年我年轻气盛,从山州老家调入长安,一心想要重整大梁的法度,完成自己的报复,青石之上,留万代功名,方不复男儿一生。这些年来我委屈求全,就是为了让大理寺能够在朝中还保留一丝清净。但是显而易见,我没能做到。事到如今,我也不做他想。全当十余年来黄粱一梦,大梦一场,醒便空了。”

杨定平沉默不语。他听出来刑刚语气之中的释然,那不是失望,不是绝望,是释然。他理解刑刚的释然,却只余叹惋。多年来在朝中两党之间挣扎求生刑刚没有放弃,多年来长安城中层出不穷的困难刑刚没有放弃。现在刑刚终于是放弃了,不为了这条路上的艰难,而是为了那来自君王的,永无休止的猜忌。

他们可以容忍自己在自己不屑的地方委屈求全,挣扎求存;可以坦然面对自己为了心中的那种信念而慷慨赴死:可以无怨无悔的在一个位子上奋斗这么多年,为的又哪里只是自己头上那一顶乌沙?他们可以容忍,可以接受这一切。却无力承担来自于君王的猜忌,那是最让人心寒的毒药。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他们这样子的人,就算一朝身死,一生真伪,又有谁知?刑刚若是全身而退,千年后史书工笔,谁都不会放过他一个逃兵的名声。而他杨定平在后世眼中,又会是什么样子?

多少心酸无奈,均不足为外人道。当事人几多挣扎,均不为外人所解。

刑刚说道:“我现在心如死灰。就算是继续把我放在这个位子上,我也不过是尸位素餐,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我有自知之明,再让我在这个长安城里呆下去,我自己都不肯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还是快点抽身把。起码还可以全身而退,不必连累我妻儿老小。我只想回到山州老家,几件民房,几亩良田,青山绿水,种豆南山,了此一生,便也是了。”

杨定平问道,即便他已经知道确切的答案,他不是再问刑刚,他是再问他自己:“刑大人真的不再坚持了吗?已经呆了十多年了,真的就这样放下了?”

刑刚回到座位上坐下,拿起一粒棋子随意的放在棋盘上。杨定平拿起一字与他对弈,刑刚说道:“杨总帅尚能维持一腔热血,为这大梁鞠躬尽瘁,我却已经心力交瘁,再无力支撑了。杨总帅只能保重自己,如何还顾得了别人呢?”

杨定平提气一子:“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是今日大人避开了,他年战事一起,烽火连天,大人还避得开吗?”

刑刚不紧不慢的下着他的棋,散漫而毫无章法:“我留下,不也避不开吗?既然左右都是如此,我不如去过几天安生日子,好好享受一下我这余生。相信杨总帅也知道,现在大梁抱着这种想法的官员,并不止我一个。”

杨定平在棋盘上步步紧逼:“可是抱着我这样想法的官员,也不止我一个。”

刑刚把手中的棋子抛下,大笑道:“是啊,是啊。都不止一个,都不是一个。你看看,这不就是陛下要的平衡吗?多美妙的平衡。甚至不需要陛下刻意去营造,我们自己就把这平衡创造好了。杨总帅还是直说吧,我还有余力之时,还能为杨总帅做些什么?”

杨定平也把手中的棋子放到一边,不再强求:“本帅要京兆尹的位子,也要刑部尚书的位子。”

刑刚平静下来:“京兆尹的位子我迟早会让出来,但是赵坤,我就无能为力了。”

杨定平把棋盘上的棋子一粒一粒拾起来:“有没有办法,不是由你决定的。”

刑刚笑道:“杨总帅好算盘,掌握了大理寺和刑部,就掌握了大梁的法度。只是不知道,在现在大梁这样子的情况下,掌握着法度,还有没有作用。”

杨定平把棋盘撤下:“有没有作用,也不是由刑大人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