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本同类
“后来,我也没有刻意的再去想什么。我按部就班的在侯爷的安排下屡立军攻,在侯爷的安排和长公主府的推动下,我荣升军令司。准备离开北境,前往长安。”
“当时屈淮已经在军令司中以及其狠辣的手段博得了一席之地,任九州兵马大元帅之职。我进入军令司,瞄准的就是三军总帅的职位。在这个时候,侯爷告诉我,我需要一个妻子。”
“当时我与昭华的事情不算隐蔽。在我进入军令司之后没有几天,这件事情就被有心之人捅得人尽皆知。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我才没有拒绝侯爷的提议。即使我知道,这是侯爷控制我的一种方式。”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侯爷为我准备的妻子,就是景意。我没有拒绝,却也不欢喜。那个时候,我其实是动摇了的。昭华的身影日日夜夜在我脑海里浮现,让我寝食难安。但是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红烛摇曳,我甚至差一点都分不清那是昭华还是景意。”
曲容一直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杨定平已经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了。杨定平是通过说给她听,来说给自己听。
“后来,景意是真的让我动心了。她温柔,善解人意,会把握分寸,她从来没有让我为难过。渐渐地,昭华变成我心里的影子。直到我再次见到她,我才知道,我早就放下了。让我庆幸的是,昭华也放下了。”
曲容出言打断杨定平的话:“你答非所问。我问的是,你为什么选择景意。如果说温柔,善解人意,不会让你为难,昭华郡主也可以做得到。你始终没有正面的回答我的问题。”
杨定平沉默了,他知道曲容说得对。昭华郡主不同于高华郡主,那是真的可以为了他杨定平放下身段,操持家务的女子。他与昭华观念相同,目的一致,昭华也是可以与他探讨军务,谈论政事的女子。就算他当年离开南境时没有给昭华半句解释,但是昭华还是等了他很久。他爱昭华,但是他不会选择昭华。
曲容知道杨定平不会回答她。她自己说道:“就像你当年爱上昭华郡主一样,你一定会爱上景意。因为她们和你,和我,都不一样。”
曲容走到杨定平身边,眼睛看着殷王的牌位,说道:“你的出身并不光彩。据我所知,因为未婚生子,你的母亲为家族所不容。你出生在一个破烂的城隍庙。直到殷王叔找到你之前,你的人生都是在一片黑暗中度过。你混迹于三教九流的孩子之中,你没有接受过任何的教育,只知道凭着暴力的本能与其余人争夺。靠着乞讨和你母亲粗浅的女红来维持你们母子二人的生活。多年来迫于生活的压力,让你的母亲无力继续活着,你的母亲在殷王找到你之后自杀了。你也开始由殷王抚养。”
曲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想,你对于殷王叔的情感,应该很复杂。一方面,他给予了你生命,并且抚养你长大;一方面,他是造成你童年不幸的罪魁祸首。但是当时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需要一个亲人作为你情感的支柱。所以你对于殷王叔,应该是爱大于恨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在一接到消息之后就从南境马不停蹄的赶到长安。但是对于昭华郡主,你就没有这么多矛盾了。”
杨定平勾唇苦笑,曲容口中依然不停:“昭华郡主和你的经历太不一样。你们的认识,与其说是缘分,倒不如说是劫数。昭华郡主的人生与你相比,无疑是幸福的。你太过黑暗,昭华郡主的出现对于你来说就像是黑夜里久违的太阳,你当然会珍惜这道阳光。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你们日后都走上了同一条路。”
“我们这样子的人,阴谋,权术,为了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和争取我们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你与我都是这样的人。但是昭华郡主不是,她还保留着最初的赤子之心。但是这对于你来说,已经是不够了。可景意又不一样了,她不涉及政治,不涉及权谋,不涉及党争,更不涉及我们所处于的种种阴暗,你当然爱她了。黑暗之中,才渴望光明。”
曲容说道这里便停止了。杨定平知道,她说完了。他接着曲容的话音说道:“长公主,有的时候,看得太清楚,不是好事。有些时候,还是不要让人活的太清楚。你知道屈淮的妻子是怎么死的吗?”
曲容直直的看着杨定平:“不知道,我查遍了关于屈淮的所有事情,都查不到薛氏是怎么死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是病死。”
杨定平道:“她的确不是病死。她死在了屈淮手里。死在屈淮前往长安的前一天。”
曲容呼吸一滞,杨定平不理会她心里的惊骇,继续说道:“屈淮一直在北境从军,后来更是在长安为镇北候府做事,侯爷怎么可能不在他身边留下枷锁制约于他。但是屈淮可不同于我,怎么能那么心甘情愿的留着眼睛放在身边。”
杨定平道:“长公主明白吗?屈淮的妻子陪了屈淮多少年?十年,整整十年。一个生命陪伴了你整整十年,一下子就走了,还是你下的手。你狠得下心吗?我不行,但是屈淮可以。你明白吗?”
杨定平的声音几近哽咽:“我是个能把利益和义气这两样东西放在最前面的人。你们也是。我不想也不希望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昭华对于有些事情的决绝实在让我害怕,我不是不能爱她,我是爱不起,长公主明白吗?”
曲容道:“这就是我对你越来越冷淡,越来越防备的原因。其实你谁都爱,但是谁都不是最爱。你爱过昭华郡主,爱过景意,但是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你怕受伤,所以你就远离一切可能会伤到你的东西。也许在你心里,你爱大梁,爱殷王府甚过你自己。毕竟这是你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但是在感情上,你永远最爱自己。”
杨定平叹口气,他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说道:“长公主与我,难道不是同类吗?”
曲容冷哼一声:“我与你当然是同类,我们阴暗,下作,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有些同类会相互吸引,那是高华郡主和屈淮。有些同类,连靠近都会恶心。那是你和我。”
杨定平苦笑:“长公主,你不会理解我的出身的。您出身高贵,不会明白我为了生存连出身都要隐瞒的辛苦。”
曲容冷笑:“我们是同类,我怎么会不了解你。”说着,曲容伸手一指殷王牌位旁边的位置:“我原来想过,要不要把我母妃的牌位摆在那里。”
杨定平心里大惊,他急忙回头看着曲容。曲容冷声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我与你,本无多少区别。但是你终身都想着要隐瞒,我却想着,迟早有一天,可以不用隐瞒。我这样对你,的确不公平。但是你也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痛苦。这世上,有的是比你痛快的人。”
曲容缓和下声音:“我找到了镇北候府的消息。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不过不是现在。但是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这样下去。”
杨定平突然觉得好疲惫。这一刻,他无比想念景意的拥抱。
在赵坤与邢刚不欢而散之后的几天,粱帝就好像把林淼堂这件事忘了一样。邢刚暗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里提升了警惕,时刻关注着朝堂上的一举一动。不过无论他动用多少人脉打听,大梁的朝堂依旧如同一滩死水,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同邢刚一样,曲容的情报网也收集不到任何朝堂上的消息。曲容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将目光放到了后宫之中。
历来想要让人倒台,用的最多的手段无非是揪错和政策失误。现在林淼堂安安分分的教导六皇子,哪里有什么政策失误。揪错这种事情,要么是翻旧账,要么是无中生有。翻旧账的话朝堂上哪里能那么安分,那就只有无中生有了。可是这些年林淼堂在朝堂上也有不少把柄被粱帝抓在手里,没有必要无中生有,多此一举。既然不在朝堂,那么就在后宫了。
在密切关注后宫所有动向的同时,曲容也在仔细的琢磨粱帝多此一举的用意。粱帝一定会处置林淼堂,不仅仅是对皇权的维护,更是敲山震虎,对于天狼部落的威慑。但是这种事情随便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就可以,粱帝为什么一定要在后宫中耍这些把戏?
除非重点已经不是林淼堂,而是后宫!
曲容绞尽脑汁,始终不知道粱帝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她日日冥思苦想,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宫中传来了确切的消息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林淼堂倒台之后,两党之争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现在不同于以往,粱帝已老,夺嫡之争势必要拉开序幕。这一点不光是曲容她们知道,粱帝也很清楚。历来夺嫡,后宫都是另一个战场。粱帝已经在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