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渝国师
长公主府。
曲容看着面前的向哲，不耐烦的皱皱眉头，向哲早晨就来了这，一直不说话，现在已经到了她和杨定平他们约好的时间，可向哲还是不走。她不打算再陪他耗着了，直接越过向哲就要出门。
果然，在她快要出门之时向哲开口了：“长公主查到于海这个人了吗？”
曲容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国师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国师是哑巴。”
向哲不在乎她逞一时口舌之快，他慢悠悠的把嘴里的茶水咽下：“长公主今天还是放了那些人的鸽子吧。过了今天，我可就没有多少时间和长公主交代事情了。你既然查到了于海，就应该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了。”
“实话实说，我曾经很疑惑你为什么需要一个渝国王后的助手，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最后都被我一一否定。我曾经想过也许你就是渝国变法的推动之人，需要保命，可若你是，这种紧要关头，你又怎么会来大梁？我也想过你想要荣华富贵，可那更加不现实，你如此年轻就成为了渝国的国师，只要不犯大罪，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完全不需要一位渝国王后的帮助。说你为了保命，你明明没有什么可能丧命的危险。说你为了别的，可你到底为了什么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你告诉我你曾经的名字于海，我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可如果我猜得没错，一个渝国的王后也帮不了你什么吧。”曲容摊手看着向哲。
“聪明的女人真是可怕，不过长公主最好还是说说，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吧。要不然到时候我们两人的想法背道而驰，可就弄巧成拙了。”向哲的表情丝毫不变。
“你需要一个人帮你复兴师门。”曲容牢牢的盯着向哲的脸，她清楚的看见向哲的脸庞上神情的浮动。
“苏娘，让张叔去通知云湘，就说我现在有急事，今天就不过去了。”
平南帅府。
东君一进门就觉得自己进错了地方，他星夜兼程的赶回来，一路上除了让马休息以外就没怎么休息。刚一进门就受到了如此惊吓，实在让他一下子缓不过神来。
“哟，东君回来啦，快来快来，看看这一堆东西怎么样。”
东君沉默的看着满院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一堆黑的黄的把平南帅府的院子里堆的满满当当，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他好像只能认得出炭这一样。
“这是什么？”东君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怎么知道。”高华郡主给出了让他心尖都在颤抖的答案。
“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东穆现在很想回长安。就算是天天和杨定平打架也比这来的舒坦。
“他们列的单子，云久出去置办的，我为什么要知道？”高华郡主不明所以，她强大的反射弧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东君好像受到了惊吓。她拍拍东穆的肩膀：“晚上带着东君卫把这些搬到陵墓那边去。”
陵墓……东穆这次终于找到了头绪，他看着满院子的东西：“那边要开始新动作了，上一批的弄完了？”
“当然。老娘我亲自盯着的，不分日夜的再那山里面带着，要是还搞不定岂不是砸了我高华郡主的招牌。东西都出来了，一部分已经分批送到各处了，还有的在库房来，待会你自己去看。”高华郡主得意洋洋的说道，语气颇为自得。
东穆先提醒高华郡主言语的不当：“郡主，您还没出阁，自称老娘有些不合适。”
“管他呢，你他妈烦不烦，一回来就和老娘说这些，也不怕姐姐我撕烂你的嘴。你到底看不看，不看就赶紧带人折腾这一堆去。”高华郡主变本加利。
“看，看。”东穆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管不了这小祖宗，只能无奈妥协，不过他还是想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放在这了？怎么不直接放到陵墓那边去？”
“鬼知道，老娘又不是搞这玩意的。最近不是要开始制造火器了吗，他们列的单子是什么我就让云久去买了呗。什么一硝二炭三硫磺，还有一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反正不是做火器就是做火药，我样样都是门外汉，管那么多做什么？陵墓那边前几天这东西买来的时候还没停工，怕火和这玩意一接触给老娘炸了。再说老娘也不能放那么多人进陵墓啊，这些东西又不是云久一个人就搬的过去的。”
高华郡主满不在乎的一扬手，转头又看向东君：“那个巫神的消息你带回来了对不对，给我。”
东君心说云久带人搬不动他带人就行了吗？但还是认命的从包袱里掏出厚厚的一沓纸：“全在这了，一份不少。”
高华郡主璀璨一笑：“谢了。走吧，还有一堆事呢，巫神这老杂碎等老娘看完这一堆再说，先把自家和东蕃那边解决了。”
东君一边绕开满地的东西向前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问道：“东蕃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高华郡主跟在他身后绕开东西：“先派人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东蕃和我们又没有多少往来，只能是现在派人过去了。”
“派谁去？”东君好不容易绕开了满地的东西进了正厅，长华郡主和一男一女已经在里面等着了。看到他进来，几人相视一笑。
“就他们师兄妹两个，楼江、谷雨。”高华郡主跟着他身后跳了进来。
听完向哲的诉说，曲容不由苦笑：“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的师门会被渝王下旨封山了。任何一个还想维持自己统治的君主都不会允许你师门的存在。”
向哲看着她：“长公主是觉得我师门的主张有错吗？”
曲容嘴角的苦笑更深了：“你自己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这和你师门主张的对错无关。对于渝王来说，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谁的主张能够帮他进行统治，他就推行谁的主张。反之谁的主张对他不利，他当然就不能允许这种主张的存在。你师门提倡怀疑，不仅仅是对这世间万象通过怀疑来进行判断，更是要对渝王的每一条政令进行怀疑，渝王怎么可能放任自由？若只是几个人便也罢了，可你师门有教无类，门下弟子数百，已经是不弱的一股力量，这几百人不靠别的，就凭借着一张嘴，就能让渝王坐立难安，他没有任何道理不动手。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师门上下长老全部身亡，为什么于海这个首席大弟子可以存活，还改了名字换了姓氏，成了渝国的国师？”
向哲不想与曲容细说渝王为什么要灭了他的师门，这些他心里比曲容明白的多，他只捡了曲容最后的问题回答：“长公主既然知道我师门有教无类，就应该明白我师父的弟子都是些什么人。我虽然是平民出身，但别人可不是。就像长公主参经见过的苏然，他是当今渝国宰相苏和的亲弟弟。其余还有一些出身王公贵族之家，钟鸣鼎食之族，渝王就算再有什么，也不愿意轻易动这么大的力量。所以我们与渝王定下承诺，我们不再提起师门旧事，也不再宣扬师门的思想，这才换来两全。之后再各方默认之下，我改了名字，换了姓氏，入朝为官，任职国师。但渝王对我依旧不信任，我手上也并没有多少实权，只能勉强算是挂了个国师的虚名罢了。”
“不怪渝王对你不信任，你确实贼心不死。”曲容嘲讽一声，仍有疑虑未解：“可按你所说，你手上没有实权，但以你最近接二连三的动作来看，你的影响力可一点不小。而且你若是没有实权，为什么渝国使团出使大梁这么重要的事情会由你来负责？”
“我早就和长公主说过我是个闲人，长公主却偏要拿我当敌人。长公主还记得那个五品御史齐鹏程吗？那才是长公主现在真正的对手。只是他当年落魄，我曾经救过他一命，所以他才会配合我行事，但他的帮助也有限，仅仅是在王后人选的奏折上提我想要的名字。”向哲镇定的看着曲容。
曲容脑海里瞬间开始翻江倒海，她不由得庆幸这些天事情太多，她没有着手安排如何应对渝国使团。否则这一个判断错误，就有满盘皆输的可能，她当然知道向哲要齐鹏程提名的人是谁，但那不是现在的她应该考虑到，她只能放下。同时她也意识到齐鹏程此人的可怕，如果向哲今天不说，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大梁可以拿批来计算的五品御史会是渝国使团真正的领头的。如果曲容拿向哲当成最后的敌手而忽视了他，曲容他们要面临的危局绝对将十分棘手。
“多谢国师提醒，不过嘉德还有一事不知，还请国师明示。”曲容向着向哲微微弯身。
向哲弯身回礼过去：“长公主不必如此，您有何疑问大可直说。”
曲容坐直身子，直视向哲：“您师门的情形相比您也清楚，那么您就应该知道，一个渝国的王后是帮不了您什么的，您为什么要为了渝国王后的人选费尽心思？何况渝国迎娶大梁的公主，说是为了两国的和平，可实际不过是缓兵之计与疑兵之计的结合。大梁的公主就算嫁了过去，只怕也受不到渝国的尊重和渝王的重视，您为什么要为了这个位子煞费苦心？”
向哲并不直说：“大梁古时曾有东蕃献女为后，武王时曾有渝国公主为后，文帝时有狄戎献女为后，笙帝时有渝国贵女为妃，严帝时又有渝国公主为后。渝国也曾数度迎娶大梁，狄戎，陈国的公主或贵女为后为妃。她们曾经所处的处境莫不如长公主今日的处境一般，可最终她们却排除万难，一步步登上了太后之位。长公主如今所处，比之先人更有优势，长公主又何愁日后大事不成？”
曲容冷笑看着向哲：“原来国师要的不是王后，而是太后啊。渝王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膝下子孙众多，先王后也不是没有为渝王产下嫡子。就算是我还能为渝王生养，也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再加上渝王年事已高，他去世之时想必我的孩子还未成年，拿什么和其余的皇子相争？”
“我要的就是一个未成年的渝王！”向哲极为强硬的回答了曲容的问题：“长公主，我的师门是这一任渝王下旨废了的，重建更不可能在当今陛下再位的时候，我只能等。渝王已老，而我有的是时间，如果下一任登基的是一个有主见能管事的渝王，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长公主想一想，渝王年幼，当由谁临朝听政？”
“君王年幼，母后临朝。怨不得国师这么在意王后的人选，原来是怕弄个草包上去坏了自己的大计。”曲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句话。
“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一个草包，根本无法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的走到最后。一个草包，也不可能为自己的孩子夺来王位。”向哲把身子往后一靠，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生不下皇子你要怎么办？”曲容气的简直要破口大骂，但她还是忍了。
“如果是渝王的问题，办法多的是，长公主在大梁也没少见这种事情。如果是长公主实在不能生养，您是王后，所有的皇子都会说您的孩儿。”向哲毫不避讳的说出堪称大逆不道的话。
“也是你的工具。”曲容冰冷的接话。
我们是各取所需，长公主帮我复兴师门，我自然会尽心尽力的辅佐长公主统治渝国，也会对将来的渝王忠心不二。”向哲认为这是一桩很平等的生意，最起码他想不出曲容拒绝的理由。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你认为一旦我真的掌权会允许你师门轻易对我的国政指手画脚吗？如果我是渝王，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曲容立场坚定。
“这都是可以在将来商量的问题，长公主只需要告诉我做还是不做。”向哲干脆的把问题抛开。
曲容嗤笑一声，拿手轻轻揉着额头。她在思考，向哲也不打断，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窗外突然一声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成交。”曲容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向哲立马起身离开，连伞也没有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