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顾淑妃
“谁知道呢？皇室女子，想要让自己不嫁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皇上知道自己不能嫁。最好不过终年抱病，在这长公主府里苟延残喘。最坏不过失了贞洁，找个尼姑庵为国祈福，带发出家。好歹也要保我一个活命和在长安生活的机会。”曲容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与哀怨。
“长公主甘心吗？”向哲不对殷王为曲容定好的命运做评价，他只想知道这个女人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并不在意别人想要她成为的样子。
曲容低头一笑：“若是殷王叔没有那么尽心尽力的教导我，而是让我如同其他女子那样长大，可能我不会有什么不甘心。但他既然从小把我当成一个继承人来培养，让我看到更广阔的天地，看到更强烈的抱负，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让这一生这样过去。”
向哲点点头：“看来我没看错人，长公主是我需要的盟友。”
“不知道国师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曲容拿起桌子上的酒樽，目光悠悠的看着向哲。
“长公主，您很精通孟子学说？”向哲看着曲容，并不直接回答。
“没有，有些实在不堪入目，我只匆匆翻阅了一下，绝对算不上精通。”曲容从来不在这种情况下说谎。
“那孔子呢？”向哲仍不死心。
“也看过，不过也算不上精通。”曲容拿起酒壶倒酒，问向向哲：“还要吗？”
向哲把手边的酒樽推过去：“多谢长公主。不知道长公主听没过这样一个词——以德报怨？”
曲容倒酒的手一顿，她知道向哲要说些什么了。但她没有说话，沉默着继续倒酒。
向哲却没有打算放过她，他看着曲容推到他面前的酒樽，开口：“这句话的原句出自《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只是世人偏爱断章取义，现在竟然把话变成了这份德行。还是长公主认为，自己有圣人都没有的胸襟，能够真正做到以德报怨。长公主先别急着回答，您享受他人之直的时候还在后面呢，您就这么肯定，您能够做到所谓的以德报怨？”
酒壶中的酒已尽，曲容也不准备再温一壶，她开口：“可是都多少年了？从我跟着殷王叔起就被教导要为大梁效力，现在你要让我嫁到渝国帮你做事，就相当于是否认了我之前十多年存在的意义。国师认为我会答应吗？”
“会。”向哲回答的肯定。“你首先应该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产生的工具。你存在的意义取决于你自己，你认为你活着有意义你就活着。你认为你活着没有意义你就已经死了。”
曲容嗤笑：“这可不是渝国国师应该和嘉德长公主说的，您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长公主可不要告诉我你就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你是大梁的公主，你被所谓的纲理纶常禁锢住了，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出你的想法而已。长公主，我说过了，我远比你想的要了解你自己。”向哲笑得邪魅。
“国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是迫切的想知道，您到底要我干什么？”曲容喝光最后一口酒，彻底恢复了嘉德长公主应有的样子。
向哲轻轻一哼：“我说了，这要靠长公主自己去挖掘，我能提供的线索都提供了。而我要长公主知道的，是无论在什么时候，现在还是将来，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其他的，都可以交给我。”
“只是活着？”曲容看着他。
“活下去，有时就是最大的勇气。”向哲也喝完了自己的最后一樽酒。
他站起来，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再多说已经无用。他需要给曲容留下时间，让她撞得头破血流，让她自己做出决定。大梁王朝的覆灭已经是必然之局，曲容要为这结局做最后一丝努力他也拦不住。不如让她自己试试，撞了南墙，自然也就明白了。
历来变法，无军队镇压不可，无钱粮支持不可，不历时久长不可，不关注民生不可，还有一点，统治者无德不可。而这些，大梁都不占据优势。
“国师。”曲容出言叫住他。
“长公主，您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您吗？”他停下脚步：“无非是因为殷王对您从小的培养，让您不同于其他鼠目寸光的公主。长公主千万想好。”
“国师，嘉德很清楚大梁的局面，可大梁予我生存之地，赐我富贵之居。嘉德既受此恩，不得不报。何况业已至半，此时放手，于国于盟于家于己都是不当。且待嘉德卸此之责，报尽此之恩，嘉德自当重新考虑。而在此之前，嘉德与渝国绝无关联，哪怕真的指婚渝国，嘉德也依旧是大梁的长公主。”向哲点点头，举步出门。
天刚破晓，南境的捷报就已经由快马急传而来。乌德龙与将烈一同入宫，与梁帝大举庆祝，随后商议的婚事，两家自然是不谋而合。
四日后，梁五公主曲珍册封为端阳公主，定亲天狼勇士乌德龙，等到国舅丧期一过便要出嫁。天狼部落首领乌玉穹之子将烈留梁为质。同日，渝国国师向哲进宫与梁帝议事至深夜。次日，传出嘉德长公主将要定亲渝国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尺浪，长安城黑夜里的势力一下子全炸了锅。而身处风浪中心的长公主曲容，却异常的沉默，除了开始大量的收集有关渝国的情报和开始安排对这次上书奏报屈淮之人的设计以外，基本上全无动作。中间与杨定平，屈淮，昭华郡主三人见了一次面，回来之后，曲容在给向哲的信上写了四个字：“静观其变。”然后就再没有了一点动作。
而在这个时候，远在南境的平南帅府却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变化不仅仅出现在他们迅速调整的布防上，还出现在他们直线上升的武器储备上。
高华郡主从自己陵墓里出来，长华郡主已经等在了外面。她拍拍身上的劲装，抖落满身的尘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这才开口：“妈的，可算出来了，里面都快闷死老娘了。”
长华郡主早已经见惯不怪，反正她怎么说也没有用，只能用无奈的目光看着自家妹妹。高华郡主看得出来是真的有些闷了，陵墓里面空气流通本就不好，里面为了打造兵器还生着火，虽然已经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还免不得让人憋闷。就算是在里面铸造和训练的人，也要轮流出来换换空气。
高华郡主直接席地而坐：“换防那事怎么样了？”最近陵墓这边一批武器的铸造到了紧要关头，她已经连续几天在这边待着了。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平南王府有个主心骨在，那群人就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冲天。搞得她连换防这种事都只能交给长华郡主安排，云久执行。
几天前昭华郡主送来了一份南境换防图。里面的内容和她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有些更是她所没有想到的。高华郡主当机立断，立马开始大幅度调整布防。天狼部落和松狂滩摩尔部这次都损伤不少，倒也没有给她们惹麻烦，进行的很是顺利。等到这批兵器出来，大梁南境的边防力量又会再度上升。
“进行的很顺利，里面怎么样了？”长华郡主关切的把手中的水囊递过去，高华郡主接过，猛灌了几口，随即把剩下的水全都浇到头上，彻彻底底的洗了个脸。
“挺不错的，快出来了，就这几天吧。”高华郡主一抹脸上的水珠，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舒服的打瞌睡。
“练兵那边呢？”
高华郡主哀嚎一声：“一提起这个我就头疼。我一个人哪里看得过来那么多人，云久又不在行，我这两天两头跑都快累死了。”
“过几天铸造这批兵器的火停了，我们就要开始准备火器了，到时候只会更忙。我身体不是很好，恐怕在这上面帮不了你们多少。”长华郡主又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高华郡主再次哀嚎，直接就在地上满地打滚了。
“要不把东君调回来练兵，河伯已经去了长安，应该用不着东君也留在长安了吧。”长华郡主终于说了一句高华郡主想听到的。她把河伯派到长安不就是打得这个主意吗。当下也不打滚了，直接直起半个身子，对着长华郡主猛烈的点头。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火药火器能快就快把。但是一定要保证质量。”长华郡主意犹未尽。高华郡主再次哀嚎。
而就在这种忙碌之中，长安城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终于来临。
梁六公主曲研，十五及笄寿宴。
和曲容不同，曲研是当今梁帝的女儿，只有在出嫁时才会在长安城中建府居住，所以曲容一早就进了宫，此时正在顾淑妃的安常宫里陪着曲研。曲研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天狼部落的和亲人选已经定了。和亲渝国的母妃也告诉过她会是小姑姑。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只要还在大梁，父皇和母妃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嫁到别国的女人很惨的，曲研早就从梁宫里别国嫁过来的妃子身上得到了教训。此时她越看曲容就越觉得曲容可怜，正拉着曲容的手撒娇，想要让她开心一点。
曲容并不把这小孩子的示好当回事，她在心里盘算着事情，直到一声：“淑妃娘娘到。”才把她惊醒。曲容很清楚，想要在安常宫里有所动作，不经过淑妃的同意是很困难的，她和一众公主贵女一起迎上去，给淑妃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