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隐隐危局波澜生

“长公主精心找出来的刺史上表，当然使陛下大为震怒，那些奏折都被留下了，现在估计还在看着呢。”屈淮漫不经心的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了杯茶喝着。

“都是以前被全忠拦下的东西，全忠一死，他在宫里的东西就全落在我手里了。找出几个情况严重的并不困难，但我担心的是，我这位皇兄第一个想到的会不会是变法图强？”曲容问道。

“长公主挑出的上表里都写了什么？”昭华郡主对于这方面倒还颇有心得，毕竟平南王府是梁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把什么能刺激梁帝搞清楚怎么行。

“找了几份告发各州州王克扣军饷，不理军纪的。还有就是上表提出大梁制度不合理之处的，提及奴制，兵制，调配制度。”曲容答到。

“他的重点好像不在后者身上。“屈淮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昭华郡主顿时垂头丧气，她们折腾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梁帝往变法那想吗。告发各州州王只是引子，后面才是重点。

“皇兄要废分封，这我明白。当今局势，的确已经不再适用分封制治理国家。平南王府那边天大的问题，只要平南王争取到第一任州史就好。就算不行，也可以放一个可信的人上去，只要有那么几十年，把平南王府的那点事情变成正规的也不是不能。可皇兄为什么要废分封？为的不是更加有效的变法，而是为了他手中更大也更直接的权利。这样一来，就算废了分封，变法恐怕也不会进行。变法要行，第一就要先废奴制以增加劳动力，可在皇兄的眼里这就是要夺走他手中的一部分权利，他不会同意。这样的话，废分封有何意义？”曲容拿手撑着头，无奈的闭上眼睛。

“以陛下心性，若平南王府封地他属，平南王府上上下下，绝无活命的道理。”昭华郡主冷声说出平南王府最大的麻烦。

“所以现在平南王府希望的是，不废分封，却废奴制？”屈淮的眉头挑的一高一低。

昭华郡主不说话，这个问题太大，牵扯到平南王府太多人的性命，她不能这么随意的回答。屈淮撇撇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云湘在这个时候把已经重新画好的地图拿上来，屈淮看她一眼，赞到：“好速度啊。”

杨定平冷着脸看着屈淮：“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屈淮眉头一挑就要争辩，曲容赶紧打断：“好了，废分封和变法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结果的。屈元帅平时和别人说话难道不比这难听的多。先看看这平南王府的防御怎么调整吧。”

屈淮强烈的赞同：“长公主果然明事理。”

杨定平把地图转过来，上面线条清楚，标记清晰，轮廓与原版无二，显然出自老手笔下。他把地图放回桌子中央，开口说到：“想要针对某个敌人制定防御，就必须要更具战争展开时的情况来做出判断。现在，可能成为我们对手的有……”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指：“渝国，天狼部落，还有这些散落部族，但可以统一看作由松狂滩摩尔统领的一体。”

“松狂滩摩尔被高华斩断一臂，还能在这些散落部族里充当首领吗？”昭华郡主不解。

杨定平对这个到实在不知情，屈淮接过他的话头：“有巫神在，松狂滩摩尔断一臂不是问题。”

曲容赶紧接话：“巫神的问题等会再说，我会把长公主府里有关巫神的所有东西给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点头，不再纠缠。

杨定平看着此事告一段落才继续，他要让曲容学会如何在面临这种事情上分主次的收集情报：“我们假定松狂滩摩尔在巫神的辅佐下可以在特定情况下号令除天狼部落以外的这些部落。我们想要做出最有利的防御甚至进攻手段，就要以最坏的结果来考虑。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排除在这场战争中所有可能爆发的对我们有利的突发情况，而要考虑尽可能多的对我们不利的情况。长公主能明白吗？”

屈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杨定平这教孩子的本事越来越不错了，正好适用于曲容这种只懂理论的家伙。他把头放在云湘腿上休息着。杨定平这种循序渐进的教导方式他可不准备插手，反正这也只能用在纸上谈兵，真正的实战肯定不是这德行。等到杨定平开始说重点了他再认真听不迟。

曲容知道杨定平说这么多是为了照顾自己，朝他感激的一点头，杨定平这才继续往下说。

“在战争中，无非就是进攻和防御两种情况。以大梁现在的情况，主动出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被动防御，似乎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的确，以大梁现在的情况，和渝国完全没有可比性。天狼部落和松狂滩摩尔，恐怕都不会选择和大梁联手攻打渝国。而大梁，并没有独自作战的能力。”曲容表现出良好的悟性。

“长公主说的没错。进攻，明面上来看它似乎是一种强力手段，但实际上它却是一种比较弱的作战形式。而防御则正好与它相反。只要我们运用得当，我们对敌人造成的杀伤将会和他们对我们的杀伤保持一致甚至更加得利。而我们的消耗，却会远远少于他们。”杨定平站起来，在房间来来回回的走动着。房间里的人除了屈淮外目光都在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所谓战争的目标，说来说去，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只有一种，即使敌人无力抵抗。而在敌人无力抵抗之后所达成的利益条件，那是战争目标达成之后的事了。而想要使敌人无力抵抗，就要根据敌人的抵抗力来决定自己使用多大的力。这个道理适用于战争双方，所以我们首先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抵抗力，才能判断敌人会出动多大的力。”杨定平坐了回来，伸手在地图上勾勒着。

“我们的抵抗力，只与两种东西有关。第一，是我们本身的实力多少。第二，是我们意志的强弱。一旦开战，平南王府首当其冲，你们要直接面对最多来自三方，最少来自两方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平南王府的抵抗力是多少？”杨定平把手看似不经意的指在大梁境内的一处山脉上，那是平南王府的陵墓所在。

“大梁一旦与渝国，天狼部落，松狂滩摩尔开战，必是国土之争，国本之危，甚至会有亡族灭种之险。一旦开战，我军军心可立，三军必将一心。而平南王府的虽有准备，却并未独自面对这三方兵力的能力，必须抽调大梁其余各处兵马一起抵抗，才可能有所转机。”昭华郡主不敢托大。

“如果废除奴制的话，平南王府的兵力能增加几成？”曲容开口参加讨论。

昭华郡主点点头：“长公主想的不错。狼烟一起，陛下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废除奴制。可就算废除奴制，匆忙整合起来的兵力也难以和渝国多年训练的精兵相比。再加上这些奴隶多年来受主人驱使，早就没了多少为人的尊严，有的更是因为父母之故，从一生下来就被当奴看待，只有为奴的本分而没有为人的教养。而且因为无人关怀，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一个个瘦骨嶙峋，虽然能吃苦，但却很难依靠他们打仗啊。唯有立刻废除奴制，好生教导，才有可能在战事来临之时让他们踏上战场。”

“还不止这些，现在大梁粮草吃紧，很难支撑一场大规模，长时间的战争。而渝国东部临海，境内多有湖泊河流，地理位置优越，国库十分充足，在粮草上，我们便落了下风。而且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渝国国君早就在为开战做准备。近年来大肆鼓励农业与商业的发展，在物力上，大梁很难与渝国相比。”杨定平接着昭华郡主的话往下说。

“大梁境内虽然河流不多，却也有东北部镇北侯的封地临海，境内也有几条大河流经。各地州王也都较为重视农业，怎么会导致粮草如此吃紧？”曲容问道。

“长公主久在京中，不知道也是应该的。各地州王虽然鼓励农业发展，但他们土地上的奴隶耕种出来的粮食却并不上交朝廷，而是州王们自己留着。就算朝廷征税，也往往并不理睬。”杨定平为曲容解答了疑惑。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你们看，这是高华信里明确指出的地方，看出点什么了吗？”昭华郡主把手指在地图上。

杨定平顺着昭华郡主手指的地方看去，昭华郡主指在东蕃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以他对昭华郡主的了解，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郡主是说，整个东蕃？”

屈淮听到这里，立马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曲容也睁大了眼睛，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东蕃东蕃，其实并没有占据整个大陆的东部，只是位于大梁的东南部，这才称为东蕃。东蕃以北就是大梁北境，以西则为大梁南境，而以南直通大梁南境草原，与渝国一线之隔。

“渝国若与天狼部落联手，天狼部落占据草原西部，就算北攻大梁，也只会由我大梁西南部入侵。而渝国就不同了，他们并不直接与我大梁接壤，只有先占据一半的草原，才有可能和天狼部落一起进犯我大梁的国土。而如果东蕃保持不变，渝国所占据的草原土地和可能会占据的大梁东南部的国土就要受到天狼部落和东蕃的左右夹击。所以，一旦渝国有攻我大梁之心，那么东蕃一定不保。”昭华郡主努力用平稳的声音说着。这是高华郡主在糊弄乌玉穹时划地分疆发现的，他们被渝国和天狼部落这么大的目标遮住了眼睛，差点百密一疏。

“西蕃素来和大梁关系密切，而东蕃却与渝国极是亲密。渝国若要对东蕃下手，东蕃难道就一点没有察觉？”曲容皱眉看着整张地图。

“镇北侯府在那边还有些人，我派人去查。”屈淮接口。

“我会安排平南王府的人配合。”昭华郡主表示支持。

“不用，各干各的，打探到什么再说。”屈淮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样子，打个哈欠又回云湘腿上躺着去了。

“好，东蕃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继续说南境那边。”杨定平继续自己的话题。

屈淮顿时有一种撞墙的冲动，按照杨定平那循序渐进的速度，今晚他不用睡了。但他还不能说什么，长公主府在这一环节里会起到重大作用，不让曲容彻底听明白不行。要是让他来说，那么想撞墙的就不是他屈淮而该是曲容了，即便杨定平这种话题一说起来就可以称之为废话连篇。昭华郡主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依旧用目光对杨定平表示了支持。

“按照我们的说法，我们要排除一切可能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但这只适用于纸上谈兵，在真正的实战之中，这绝不可能，因为这必然会趋向极端。举个例子，我们根据敌人有可能出动的兵马数量来判断自己应该动用多少兵马，但在不考虑实际的情况下，我们会力求尽善尽美，想象双方都在追求完善或者已经完善到绝对的地步。但在实际之中这绝不可能，如果敌方想要战胜我们，他们要出动比我们更多的兵力，而我们要抗衡地方，我们就要出动比他们更多的兵力。在这种设想情况下，双方都会趋向极端。因为我们完全不考虑其他因素，而这是完全不可取的。而且这样做的结果必然会导致战争最终结果导致的形势出现变化，乃至于影响全部的国政。”杨定平停下来看着曲容，他很担心这种说话方式曲容能不能接受。事实证明他完全多虑了，曲容的表现何止是听懂了，眼睛里堪称火花闪烁。

“所以我们不能够通过我们所判断的对手应该做什么来判断他。而是应该通过对手正在做什么和他们是怎样的来判断他。所以我们必须知道尽可能多的关于渝国正在做什么和他们对这场战争的期望，这些平南王府和镇北侯府都做不到最好，再加上上次渝国情报网的大清洗，平南王府和镇北侯府的根基都还没再次站稳。只有长公主府，也就是当年门生遍布天下的殷王府可以在渝国打探情报依旧如鱼得水。”

屈淮这次是睁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唠叨这么多，就他妈这句是关键，他还不能发火，这不是在军令司让他耀武扬威的时候。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查，调查有关渝国的一切。”曲容不负杨定平所望的听明白了。

“是。无论是朝政还是民生，农业还是商业，还有军队配置，粮草筹集，兵器改革，样样都要关注。尤其是要注意渝国高层，这些人的意愿往往能够决定整场战争的走向。还有，所以的分析都要有依据，不能靠设想下结论。”杨定平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说出昭华郡主觉得根本办不到的任务。

“明白了。我会动用所有还能动用的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长公主府将不惜代价。”曲容却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应下。

“急什么急，赶投胎？现在还不到你不惜代价的时候，先保证安全，有让你不惜代价的时候。”屈淮对于曲容的态度不屑一顾。

曲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一向知错就改：“是，我明白。”

“上次渝国大清洗，长公主府不是也折损不少，现在还能在渝国如鱼得水？”昭华郡主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曲容不去看杨定平，她很清楚现在杨定平的眼睛里会是怎样的神色。她看着昭华郡主：“长公主府的人的确折损不少，但那只是专门收集情报的探子。我手上还能调动几个昔年殷王叔的门生旧部，都能派上用场。”

“好，那么渝国这边先由长公主安排。郡主，我们现在来看看南境兵防的调整。渝国一时半会还不会动手，所以我们先针对新的狄戎分布来调整。”杨定平终于走回来一开始的主题上，和昭华郡主商量着。

天狼使馆。

将烈看着天色计算着时间，南境的消息刚刚齐鹏程特意过来告诉了他。按照大梁正规渠道传递消息的速度，最早子时，最晚明早，捷报就应该到长安了。哪怕真正对于大梁来说，这其实是输得惨烈的一仗。但对于梁帝来说，这可能就是他认识中的捷报了。

战胜敌人，从来都不止是在战场上。

他在心里仔细的盘算着，南境天狼部落已胜，接下来就是三方联姻。大梁和天狼部落的联姻会很快通过，而渝国会趁火打劫，只要梁帝答应了天狼部落联姻，就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拒绝渝国的联姻。而自己，将如说好的那般，留在大梁为质。

其实以现在的形式，留在大梁，焉知非福。只是将来必须要在天狼与大梁开战之前离开大梁，而这，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平南王府，或许可行。而渝国的支持，也必不可少。他想要争，就要有争的本钱和护住所争来东西的能力。他拿起手边的书，准备夜读。而一旁的院子里，乌德龙正在酣睡。

渝国使馆。

苏然就着灯光笑眯眯的打量着齐鹏程的脸色，在齐鹏程一脚踹来时敏捷的躲过。一旁的向哲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一点也没有要管教自己师弟一下的意思。反正他对齐鹏程的计划本来也没有多关心，现在看着齐鹏程吃瘪，他也没有多少感觉，只要齐鹏程不误了他的事就行。

“国师……”

“闭嘴！”齐鹏程刚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向哲打断：“我不关心你的事也不想管你的事。我这次来大梁的目的只有一条，别的什么也不管。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只要你不把整个渝国使团赔进去，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什么也不用跟我说也什么都不要麻烦我。”

“国师……”齐鹏程依旧不死心。别看向哲说的好听，要是没有向哲的同意，有些人他还真不能用。

“滚蛋。”向哲这次言简意赅。

“国师……”齐鹏程死皮赖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不滚我走。”向哲放下茶杯，以行动代替言语，直接出了门。

齐鹏程看着如此干脆利落的向哲，直接傻眼，看向苏然：“他干什么去？”

“见美人呗。”苏然表现出对自己师兄极强的了解，也出门回房睡觉去了。

齐鹏程头上青筋直跳，这是你爱干的事好吗。不是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样没了女人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