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南境局
长公主府后院。
昭华郡主随意的坐在亭子里，曲玮站在亭子外面看着她，也不上前。
“庄王殿下站着不累吗？不如进来坐坐。殿下放心，一炷香之内，不会有任何无关人等打扰我们的谈话。”昭华郡主伸出手掌，引向自己对面的座位。
庄王也不推辞，走到昭华郡主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等着昭华郡主开口。
昭华郡主也不急着说话，反正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有的是时间，不急。
庄王显示出了他极强的耐性，昭华郡主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自己怡然自得的欣赏着长公主府的景色，昭华郡主也自己闭目养神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眨眼便过，昭华郡主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伸手一引：“庄王殿下，请。”
曲玮站起来跟着昭华郡主走向西面，他们无疑都对对方有了初步的判断，准备开始商量正事了。
夺嫡之争，若连这点耐心也没有，那么也别想走到最后。
长公主府西厢房。
这里平时没有人居住，只有在长公主府来了客人时才会腾出来待客。现在醉酒需要休息的客人都被张叔送去了东厢房，此时这里倒是寂静无声。
昭华郡主坐在榻上：“庄王殿下知道昭华为什么要请您来这吗？”
曲玮勾唇一笑：“本王又不是郡主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猜到郡主的意图。不过郡主大费周章的请本王过来，应该不会是为了带本王欣赏这长公主府里的西厢房的吧。”
“庄王果然风趣，昭华此次请您来，只是想在藩镇治理上和您探讨一下。毕竟您也是一州之王，应该有许多心得和昭华分享。”
曲玮坐了下来：“所以平南王府开出的条件，就是不削藩吗？”
昭华郡主呼吸一滞，庄王已经如此明显的表示了他的心意，她就不能再装傻充愣了。但是平南王府现在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皇子，她无法这么快给曲玮答案。
“郡主不用着急，朝臣们现在都没有表示，本王也不急在这一时。只是本王希望郡主好好想一想，本王，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平南王府最好的选择。”庄王曲玮显得胜券在握。
“怎么说？”昭华郡主出言试探。
曲玮从榻上站起来，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踱步：“第一，本王没有显贵外戚，所以平南王就会是本王在王族中的唯一依靠。即使平南王只是外姓亲王，但平南王府的能力和影响力都远超其他皇族亲王。这点，昭华郡主应该明白。”
昭华郡主也不否认：“不错，其他亲王就算十个，也不会比一个平南王府有用。可平南王府就算十个，都不如一个皇族亲王的地位稳固。而选择庄王你，也确实比选择母族显赫的代王对平南王府来说可靠的多。”
曲玮走到昭华郡主身边：“当然，平南王府所有的实力，都是建立在父皇没有削藩的基础上的。所以只要平南王府愿意支持本王夺位，那么本王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在父皇手中保住平南王的王位，保住平南王府的地位。”
昭华郡主不为所动：“庄王殿下刚才只说了一点，还有别的吗？”
曲玮把手放在昭华郡主肩上：“本王可以许诺给平南王府别人许诺不了的。”
昭华郡主拂下曲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什么？”
“一旦本王登基，为了大梁未来的发展，不削藩不可能。但是对于平南王府，本王可以保证，你们依旧会镇守在南境。世世代代都是南境三州六郡的统领，只是不再称为藩王，而是本王的州令史。这些，别人给不了吧。”他伏下身子，靠近昭华郡主耳边。
昭华郡主厌恶的往后退了几步：“不错。为了大梁的未来，不削藩不可能。一旦平南王府扶持新君登基，只怕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但是庄王怎么就能保证，您不会成为例外？”
曲玮再次把手放在昭华肩上：“如果平南王府愿意，本王可以保证，平南季氏，会在本王登基之时出一位皇后。”
昭华郡主冷笑：“如果昭华没记错的话，庄王已经有了王妃。”
曲玮把手收了回来，语气极淡，好像在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件事，仿佛那人根本不是他的结发妻子。
“柳氏不过刑部尚书之女，如何能与平南王府相提并论。”
昭华郡主背后一股冷汗：“只要庄王可以登基，那么皇后的出身并不重要。”
“可柳氏配不上本王，她不应该成为本王的皇后。”
昭华郡主心中一阵寒意升腾，她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树大招风，平南王府可不想做这参天大树。五皇子的意思昭华明白了。还请五皇子先回，昭华回府后会和府里众人详细商议此事。用不了多久，一定会给庄王一个答复。”
曲玮直起身子：“不急，父皇还长寿，朝臣都还没有站位，平南王府也不用急在一时。但是无论何时，本王都希望昭华郡主能记得本王的许诺。”
昭华郡主欠身不语，曲玮迈步出门。
前厅。
曲容正拉着曲研的手亲切的说着话，曲研的及笄之日在有半个月也该到了，现在正和曲容聊着。就在这时，宫中传旨的宦官进了前厅。厅里原本欢快的气氛立马平静下来，厅外的男客也停止了玩闹，全都站起来等着那宦官开口。
曲容起身走到宦官身前：“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那宦官是第一次来长公主府传旨，听到曲容问话也不忙乱，他奉着梁帝的口谕，不好向曲容行礼。只是向着曲容稍弯了下腰说道：“嘉德长公主在上，奴才这厢有礼了。奴才奉陛下口谕，传昭华郡主入宫觐见。”
曲容微微一怔，左右看了看，笑道：“昭华郡主刚刚有些累了累了，自己去了后院休息，到现在也没回来。不如请公公稍等，我这就派人去请昭华郡主。”
曲容把头一转，看见曲玮已经回来，顿时心里大定，唤道：“张叔，还不去请昭华郡主过来。”
那宦官又向曲容微微一礼：“有劳长公主了。”
曲容抿嘴一笑：“应该的。”
不多时，昭华郡主就从后院走出，和前来传旨的宦官一起进宫去了。曲容目送着二人远去，又爽朗一笑继续招呼客人去了。这点小插曲，很快就在宴会欢乐的气氛中被人遗忘。
昭华郡主来到御书房内，梁帝正在闭目小憩，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昭华郡主跪下请安：“昭华拜见陛下。”
梁帝张开眼睛，他刚刚见过了天狼部落的人，现在有些疲累，但是想想那人说的话，终于打起了精神。
“昭华来了，赶紧起来，把你从容妹的寿宴上叫来，你可不许怪朕。”
昭华郡主急忙回话：“昭华不敢，昭华是陛下的臣子，陛下什么时候召见都是应该的。只是不知陛下如此匆忙叫昭华过来，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
昭华郡主的回答显然让梁帝很受用，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封奏折递给昭华郡主：“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事关南境，才叫你过来。”
昭华郡主站起来伸出双手接过那封奏折，展开细看。字迹苍劲有力，落笔工整不失风骨，不过她现在实在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奏折上的字迹。她合上奏折，把奏折递回给梁帝，悄悄握了握拳头掩盖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将烈那天的话又浮现在她耳边，她现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陛下，天狼部落是希望大梁出手，帮他们稳固住现在的战果，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梁帝把奏折随意的扔在桌子上：“天狼的人和朕讲了不少道理，都写在这奏折上了，朕觉得可行，你怎么看？”
昭华郡主斟酌了下语句，开口：“陛下，天狼统一一半的草原固然给了我们和天狼一起攻打渝国的机会。但同时，天狼也给了渝国这样的机会。我们要在此时帮助天狼，实在要三思而后行。”
“你的意思是天狼会和渝国联手而不是和大梁联手吗？”梁帝懒懒的朝后面靠去，眯着眼睛看着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明白再说下去一定会犯了梁帝的大忌，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暗暗一咬牙，跪了下去回话。
“陛下请恕昭华直言，从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天狼联合渝国攻梁的可能，比天狼联合大梁攻渝的可能要大得多。”昭华郡主狠狠闭了下眼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把话给梁帝说明白了，只怕他是不会罢休的。
“陛下，您还记不记昭华给您上的折子？”
梁帝回想一下那奏折的内容：“你所言非虚？”
昭华郡主心里微嘲，全忠手下暗影堂那么多打探消息的好手，怎么全用来对付自己人了？渝国的情况梁帝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等到臣子向他禀报的时候他又要疑心臣子的能力会不会威胁到皇权。
但她没有选择了，她只能说：“陛下，平南王府的人从渝国回来，发现渝国各地运河已经联通。运河错杂交错，宽度，深度都达到了标准，进可攻退可守。而且平南王府的人发现，渝国已经全方位变法完成，国力雄厚，经济繁荣，粮草充足，兵将齐备。一旦我们与渝国开战，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会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梁帝极为不满，他狠狠一拍龙椅：“危言耸听，昭华，你怎么满嘴胡言乱语。朕是让你来探讨国政的，不是让你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昭华郡主见梁帝完全搞不清楚重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头磕在地上：“陛下，昭华敢以项上人头对陛下担保。昭华所言，句句属实。”
梁帝冷笑：“你到给朕说说，我大梁百万雄师，如何惧他渝国。”
“陛下明察，我大梁虽有百万雄师，可那是各州兵力的总和。然而各州州王不思治理，不听调派。导致我大梁军纪败坏，军队不能作战。根本是空有百万之数，没有百万之力啊。”昭华郡主说到最后，已经是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梁帝站起来，怒指着昭华郡主：“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朕就不该让你插手国政，果然是妇人之见，鼠目寸光！”
“陛下！”昭华郡主哀呼一声：“还请陛下明鉴，如果天狼部落统一草原，威胁最大的会是谁？平南王府绝对不是因为自身利益提出这样的想法，而是为了大梁啊。天狼部落统一，固然给我们进攻渝国带来了许多不便，但也成为了我们的屏障啊。”还有一句话，昭华郡主没敢说出来，那就是大梁如今，岂有攻打渝国之能。
“够了，朕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朕这就传旨南境，让平南王府该出粮草出粮草，该出兵出兵。你给朕呆在府里好好反省，把你的眼光放的长一点。”梁帝拂袖而去，完全不管昭华郡主一脸悲痛的脸色。
纵是千般算计，也比不上圣意难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