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渝国变法
铜雀楼。
四个商量了一下午的人均是一脸疲倦，各自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喝着。他们这一下午可没白坐着。从各府的探子和渝国的眼线讨论到渝国使团入梁的目的，又从渝国使团入梁的目的讨论到大梁如今的军政，在过度用脑之后，各位沙场上的英雄好汉也不由得有点疲倦。
云湘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又从食盒中间的夹层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曲容。
“长公主府的人来报，怕等不及长公主回府，又想到各位元帅都在，就送过来了。”云湘开口解释，屈淮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玩味。
曲容伸手接过，长公主府的其他人没有帮她做决定的权利，那就一定是张叔了。现在已经是黄昏，按道理说她也该回府了，怎么会等不及这一会？那么，就是张叔认为有什么是要和他们一起商量的了。
她把信拆开，纸上空无一字。
“云湘姑娘，麻烦给我打盆水来。”
云湘点点头，自己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水就打来了。云湘把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曲容走过去，从腰间解下一个看上去像是装饰品的小玉壶，把里面的粉末倒在盆里，这才拿了狼毫沾上水在纸上轻轻涂抹着。
等到字迹显现时，曲容拿起来看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美眸中惊怒交加，一把拍在桌子上，咬牙压抑着怒火和惊讶。她把纸递给了杨定平，昭华郡主也连忙凑过去一起看。
渝国变法，废分封，改郡县，修水利，通车道，兴练兵，储粮草。皇城所有眼线被拔除
十之八九，恐有大变。
昭华郡主也十分惊讶，渝国不同于梁朝，根本没有奴制，所以虽然国土比大梁小了不止一倍，但确实军事力量雄厚。如今种种作为，分明是开战的准备。
屈淮看着三人面色，知是不好，从杨定平手里把纸拿了过来，仔细看着。
他把纸放在手里揉成一团，开口：“我现在知道渝国使团这次的胃口有多大了。”
曲容平静下来，暗骂自己不能克制，跟着接话：“我们猜想的一切都是次要的，这才是主要的。但无论主要次要，他们都一定会服务于这个目的。”她伸出手指指了指屈淮手中的纸团，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现在必须重新梳理一下思路。我府里的人损失惨重，恐怕一段时间内很难再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我们可不能变成瞎子。总不能让渝国看我们毫无阻碍，而我们却只能看见渝国身上的衣服吧。”
屈淮和杨定平不说话，他们俩一个可调动的势力不在南境，一个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手可用，现在只有平南王府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昭华郡主也明白情况，当下也不推脱：“长公主放心，昭华一定会马上传信南境，务必早日恢复查探。”
曲容点了点头，杨定平接着开口：“我们现在可以确认，渝国这种行动一定不会是针对南部狄戎的。他们准备的时间和天狼部落想要统一草原的时间太一致了。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定不能大意。还请郡主多加提醒高华，长华二位郡主，一定要密切注意南境。而且如果渝国与天狼部落联手功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天狼部落为前锋，要么是天狼部落和渝国一起。看起来两种情况都会导致天狼部落统一草原，但以草原的民俗，天狼部落一定会极为重视自己的领地。但是如果天狼部落和渝国联手功梁，就必须把一半的草原瓜分出去，以便渝国将来在大梁拥有土地。这么一来，天狼部落和渝国之间就出现了矛盾，而渝国和天狼部落又会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杨定平说得不错，大梁与渝国中间便是由这南境草原隔开。如果没有一半的草原，那么渝国无论怎么功梁都不可能取得大梁的土地。草原民风彪悍，对于自己的领地极为重视，而且草原狄戎大都没有什么眼界，只有一身武力，很难与渝国取得这样的一致。
“而且对于我们来说，这个渝国使团可是个大麻烦啊。”屈淮接过杨定平的话头。
杨定平和屈淮说得都有道理，渝国此时攻打狄戎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南境狄戎不是吃素的，就是大梁也不会放任渝国做大。所以他们最多和狄戎联合攻打大梁，而绝不会浪费兵力与狄戎苦战。而屈淮的考虑则更近一些，今天早晨的事到现在还没有关于渝国使团态度的消息传来，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尤其是在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之后，渝国的目的就更让人捉摸不透。
“渝国这两年来小动作不断，先后在不少地方都展开了一些小面积的改革，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现在终于是找到了关键，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变法了。一旦渝国变法功成，恐怕就离他们攻打大梁不远了。我们现在不妨换个角度，倘若我们是渝国国君和大臣，我们要攻打大梁，应该怎么做？”曲容抛砖引玉。
“首先当然要把南境这道天然的屏障去了，所以他们一定要同南境各部落之间达成协议。而与多个部落达成协议显然要比与一个部落达成协议麻烦得多。那么南境……”杨定平不说了，看着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却没他想得那么脆弱，她直接开口：“无论是现在天狼部落统一草原，还是将来梁国与渝国和狄戎一起开战，南境都是将首当其冲。我平南王府奉命镇守南境，就会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这次南部狄戎大举进犯，恐怕就是他们来探我平南王府的虚实来了。”
杨定平颔首：“不仅如此，现在朝廷可用之将不多，善战之将就更少。而一旦战事在南境开始，身为九州元帅的屈淮随时能率部赶到南境与平南王府汇合。而我，恐怕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杨定平的语气也越来越低沉。
“所以这次渝国使团入梁的目的，还包括要对付我们这一项。”屈淮也不再是那张随时可见的嘲讽脸，现在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名叫认真的神色。乃至远比他在梁帝面前装的认真。
“应该是，毕竟渝国远在千里之外，手伸不到大梁的朝堂来。就像我们也没有办法阻止渝国的变法一样，他们只能派人来到大梁，才能完成他们的目的。”曲容思索了一下才开口。
“哼。”屈淮冷哼一声，把身子向后靠了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到要看看渝国有什么办法在大梁动得了我们。”
“他根本不用自己对付你们，最好的办法是让大梁的人自相残杀。”曲容这次没有犹豫，直接下了结论。
屈淮直起身来皱着眉头思索着，他本就聪明，要么也不会被镇北侯选中，现在曲容这么一提，他立马就明白了关键：“你是说……”
曲容冷笑：“元帅可不要忘了我们的陛下最爱干的是什么。猜忌大臣，压制兵权，容易被挑拨，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杨定平叹了口气：“我们今天恐怕做错了一件事。”
昭华郡主点点头：“不错，我们把陛下的毛病，全暴露在渝国使团的眼里了。”
曲容握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后悔就没有任何必要性，更何况我们短时间内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们利用陛下的弱点对付了渝国也要来了兵权，渝国自然也就能利用陛下的弱点对付我们。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件事造成的后果降到最低，甚至变坏为益。”
“长公主有想法了？”屈淮发问。
“事发仓促，我也没有缜密的计划，不如屈元帅先说，我们也好互相补充。”
屈淮点头：“既然陛下的无能已经暴露，那就不妨暴露的再彻底一点。让渝国的使团明白梁朝的皇帝已经形同虚设，真正的大权把握在宠臣手里。”
“恐怕不行。渝国使团这一路走来，大梁的情况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何况他们又要在大梁待上半年，只怕瞒不过他们。再说一旦让陛下察觉，我们反而会画虎不成反类犬。”杨定平接口。
“可眼下我们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昭华郡主苦恼的皱了皱眉，一时间众人都在思考，屋内十分安静。
“屈元帅的法子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这么用。我们可以让渝国看到陛下的无能，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改变不了。但我们可以让他知道，就算梁帝昏庸，梁朝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必须要显现出来文臣武将的能干，好让他们知道战事一起他们要面临的是哪些人。毕竟只要梁朝和渝国开战，陛下总不会帮着渝国。而陛下也只会认为你们是为国争光，就是渝国挑拨，我们也大有可辩解的余地。毕竟再能干的文臣武将，都要跪伏在梁帝的脚下。渝国使团现在做的再好，也不过让大梁君臣失和，可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就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只要你们表现的足够忠心，那么就会是渝国居心叵测，而不是你们蒙蔽圣上被渝国发现。”曲容一口气说完，已经有些渴了，伸手拿起茶杯就喝。余下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长公主说的有些不足，以陛下的个性，只要我们威胁不到皇权，他就不会太在意。但是陛下这个人及其需要体现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我们表现的太过，只怕会适得其反。我们现在面对的最为难的问题，就是如何在取悦陛下的同时向渝国展现实力。而且渝国使团并不列朝，我们很难向他们展示实力。以现在的情况，我们只能把握分寸，量力而行。”杨定平出言补充曲容所说。曲容毕竟年少，虽然自小由殷王教导，比平常女子多几分见识，但毕竟年少，缺少历练，所思所想都有不足。这件事情与曲容这个长公主和昭华郡主这位平南王府无需列朝的郡主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是他和屈淮需要头疼的事情。杨定平果断决定这件事情就此为止，由他和屈淮在朝堂上运作就是。
屈淮与杨定平多年相交，如何不知杨定平想的是什么，当下开口掠过这件事情：“殷王府在三家中一向是以收集消息和分析情报所立足的。如长公主刚才想说，在下想要知道渝国在此之前到底有什么动作？而渝国变法的消息又会什么时候传到长安？”
曲容知道自己考虑不足，也明白杨定平不想当众下了她的面子，让她以后在三家中无法立足的的苦心。自然也不纠缠，开口回答屈淮的问题：“渝国在这次变法之前所做的事情实在一言难尽。他们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在民间活动，只不过那个时候还只是在思想上使渝国的民众支持变法。而在这两年之间，渝王不断的鼓励商业发展。随着商业的流通，各州的屏障越来越小。而且渝王也在几只信得过的军队中开始了新的改革。在去年渝国的农业发展中，更是出现了新的生产工具。凡此种种，多不胜数。渝国这次的变法看似突然，其实早有预兆，皇兄也并非毫不知情。只是皇兄一直想着削藩，竟只想看着渝国如何处理削藩的麻烦，对这些一应不管罢了。说到底，还是皇兄尚有自信，以为渝国变法也不可能在任何一方面威胁到大梁罢了。至于这消息，据我所知，皇兄并没有特意在渝国设下暗哨。只怕要等渝王昭告天下，长安城中才会得到消息。而渝国变法之前确切的资料，我会派人分别送到几位手上。”
屈淮冷哼：“夜郎自大，鼠目寸光，全忠手下那么多人，全都放在这长安城里了。”
“等到解决了全忠，府里那些眼睛还不是随我们处置。现在是全忠尚在，否则一群奴隶，生杀予夺自然都是由我们掌握。”昭华郡主目光冰冷。
杨定平点点头，就像昭华郡主所说，梁帝赐下的这些人都是奴籍。按照道理生死大权都应该掌握在他们手里，现在是顾忌着全忠。等到全忠失去梁帝的信任，这京城里各府死几个奴隶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你们说完了？”云湘看着他们，开口问道。
屈淮笑着看着她，杨定平朝她点点头：“云湘姑娘有什么事吗？”
“铜雀楼的生意，你们是不是想办法照顾一下？”云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说出了崔姨缠了自己几天的请求。
昭华郡主一下就笑出来了，曲容也不由得勾了勾唇，戏谑的看着屈淮和杨定平。以屈淮那人嫌狗厌的名声，铜雀楼还能开门就已经不错了。
屈淮看着杨定平，鼓励似的拍拍他肩膀：“这个问题还是交给你吧。”
杨定平气结：“你惹出来的麻烦。”
屈淮依旧镇定的看着他：“你觉得我叫得来人吗？”
杨定平：“……”其实你可以拿刀逼着别人来……
昭华郡主笑着看了杨定平一下：“好了，天已经不早了。都回府吧。”
杨定平点头，天色也确实不早了，当下站起身子对着昭华说道：“我先走了，你送长公主回去。”
昭华笑着点头。杨定平和屈淮转身出门，他们在外面还有场戏要演呢。
等二人的脚步声远去，昭华转身看向云湘：“你和屈淮怎么样了？”
云湘站直了身子，不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样子：“互相应付吧。”
昭华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你自己保重。”
云湘点点头，昭华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长公主能下去吗？”
曲容看了一眼那窗户的高度，想了想：“郡主还是先下去搬个梯子过来吧。”
昭华理解的点点头，纵身一跃跳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