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亲计
屈淮声音不大却极为稳重。他一开口,殿内略有些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梁帝也把原来分散的目光集中到屈淮身上,等着他开口。
“臣以为,此次南部狄戎大举犯境背后真正的主使,就是渝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昭华郡主的眉头狠狠地跳了跳,屈淮此次与平南王府一同作战,她能看出来的事屈淮自然也能看出来。可屈淮在这样的场合如此明目张胆的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事关两国邦交,若无切实证据,断不能马虎行事。渝国此次做的漂亮,她没抓到任何蛛丝马迹,当然不能轻易上报。到时候只怕梁帝非但不会把这当回事,还会怀疑她上报此事的用心。但屈淮与她情况不同,由他说出来,梁帝不仅不会起疑,还更容易相信。
梁帝好像现在才想起她的存在,急唤道:“昭华”,她来不及细想,急忙排众而出,与屈淮并排跪在梁帝身前。
“陛下恕罪,昭华无能,未曾找到渝国指使狄戎的确切证据,故未敢上报。还请陛下恕罪。”事发突然,既然屈淮已经说破,昭华郡主也不能不认。
“你给朕细细说来。”梁帝伸手急拍几下桌子,面上全是急切之色。
“是。”昭华郡主仍把头伏在地面上,理清思绪,开口说道:“战事一起,臣就觉得有些不对。第一,南境狄戎各部之间素来孤立。单独各部兵力只有数千或上万,虽有较为强大的部落拥有十数万的兵力,但那也只是个别。一般来说,除非我大梁要吞并南境草原,逼得各部狄戎必须联手之外,戎狄是绝不会一同进犯我大梁的。可这次入侵兵力足有近四十万,几乎倾南境狄戎全部之力,这实在蹊跷。第二,南境草原前年大旱,牛羊马匹饿死不少,应该连生计都成问题,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元气……”
随着昭华郡主一条条的诉说,殿内的气氛越来越诡异。梁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杨定平眉头紧锁,宠臣们暗中交换几个眼神,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屈淮依旧神色如常。但对比他平时那张永远似笑非笑的脸,那张只在梁帝面前露出的正经脸也很不对劲。
“综上所述,关于渝国是否推动南部狄戎进犯我大梁,臣确不敢妄下结论。”昭华郡主一个头磕在地上,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杨定平心里冷笑,这些宠臣一个个位高权重,平时马屁拍得一个比一个顺溜。现在怎么反倒成了哑巴了。
他提步就要上前,却在接收到屈淮递过来的眼神时改变了主意,生生停住脚步。
屈淮远比他更为了解这位陛下,这个时候相信屈淮是最好的选择。
梁帝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屈淮。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昭华郡主,他在酝酿,酝酿一场暴怒。
昭华郡主所说的每一条都让他心惊。作为一个并不多么自信的皇帝,他急切的想维护自己的权威。所以他绝不可能允许任何触犯他尊威和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而渝国,现在正在一点点触犯他的底线,这让他十分不安。面对这种不安,他会暴怒,会发狂,但却不会有条不紊的处理事情。他现在迫切地想证明自己的权威,而此刻跪在地上的昭华郡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想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打断他愤怒气息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昭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平南王府都是些废物吗?怎么会连这样的事事先都没有察觉?你手上当时也有可调用的兵马多达二十七万,竟然还没有抵御住一群野蛮之人的进攻。你季家军每年的粮饷都白拿了吗!”
不在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梁帝显然选择了后者,尽管现在这样的质问让他显得十分可笑。殿内的宠臣们此刻全都低下了头,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昭华郡主沉默不语,她现在任何的言语都是狡辩,都是对梁帝君威的挑衅。所以她只能闭口不言,毕竟渝国使臣正在长安,梁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平南王府。
最多不过一顿折辱,忍下来就是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渝国,已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消息传递渠道。
渝国国相苏和坐在书桌前,手边是一份刚刚传来的秘报。渝国使团以入大梁近一月,这是他们收到的第一份秘报。
苏和刚过四十,一双眼里全是精明,面貌潇洒,风骨不凡。
苏和伸手轻轻敲打着桌子,仔细地研究着这份秘报。
这份秘报落在大梁人的手中就是废纸一张,可落在他渝国国相的手上就是无价之宝。
秘报上详细记载了渝国使团入梁以来的所见所闻,多是各地民生等事。也稍稍写了写大梁的管理制度,想来是未曾深入了解的缘故,所以着墨尚浅,但这已经能推敲出很多事情了。
他收起秘报,准备进宫觐见渝王。
筹划了那么久,总算是小有收获了。
梁帝依旧喋喋不休的训斥的昭华郡主和平南王府,连九州元帅也未能幸免,被拉着来了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好容易等他骂累了,屈淮也示意差不多了,杨定平才上前一步,开口说道:“陛下息怒,微臣愚见,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如何应对渝国的求亲使团。至于平南王府和九州元帅的罪责,不如暂且稍放,总不能叫渝国看了笑话。”
梁帝依旧十分愤怒:“还应对什么?朕看他们根本就没有诚心求娶。朕的公主也不是给他们这样作践的。”
如果此刻渝王和苏和在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拍手称快。因为就像梁帝所说的,他们压根就没有这么快求娶公主的意思。
可梁帝显然不这么想,他认为渝国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挑衅他的权威。如果他真的遣公主出嫁就正中了渝国的下怀!却不知这样才是真正如了渝国的意了。
“陛下英明,可面对渝国使臣,我们却不能这样直说。我们泱泱大梁,就算拒绝也必须有理可依,否则只怕要被无知之人诟病啊。”老迈的兵部尚书李沁出面说道。
依然跪伏在地上的昭华郡主心里冷笑,什么时候兵部都管起礼部的事了。
梁帝却没意识到职责分工的错误,他现在正在思考李沁说得话。
身为一个皇帝,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名声的。
他冥思苦想,还是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他也不再去想了,准备直接询向自己身边的太监首领全忠。
全忠自小服侍梁帝,是梁帝身边的老人。梁帝派去各府的细作也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这种事情总不能询问自己的大臣吧,全忠显然比那些宠臣更适合帮他解决一些家务事。
“全忠,你看怎么办好?”
“陛下”全忠俯下身子,在梁帝的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梁帝眼睛迸发出精光,他站起身子,撂下一众宠臣:“摆驾景仁宫。”
全忠跟在梁帝身后,快出殿时回身道:“各位大人请回吧,陛下今天怕是都没空再召见你们了。”
宠臣们对视一眼,齐齐出殿。昭华郡主也拉着屈淮递过来的手站了起来,一同出殿。
刚出宫门,各位宠臣就结队散了。杨定平也拉了屈淮走了,说是铜雀楼来了个新人,跳舞跳得是一绝。其他人也知道这两位元帅的爱好,也不去打扰,于是二人便一起结伴去了长安城中最大的歌舞乐坊——铜雀楼。
昭华郡主朝屈淮和杨定平看了一眼,也翻身上马,准备回府。
湘夫人自有湘夫人的本事,由她自己运作,也不用她操心。
而在皇宫的內院,三位公主刚从皇后的景仁宫中走出来就看见了皇帝的步撵,几人急忙行礼。梁帝只应付了几句,就匆匆进了景仁宫。
为首的公主皱了皱眉,已经察觉到了些风向。
“小姑姑,您说父皇这是怎么了?怎么急急忙忙的就到母后这来了?”最天真无邪的六公主曲研朝着为首的嘉德长公主曲容问道。
“还能是怎么了,父皇肯定是有急事要找母后商量。估计啊,是咱们和渝国联姻的事有眉目了。”十六岁的五公主曲珍抢先回答。
曲珍本就比曲容年长,但是因为辈份的缘故一直比曲容低一头,心里早就不平。如今一有显示自己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说到底,她也就是个孩子罢了。
曲研“啊”了一声,急忙问道:“那我们是不是真要嫁到渝国去,再也见不到父皇和母后了?”
曲珍嗤笑一声:“哪里有女子及笄了不嫁人的,但渝国求亲,自然是只有一位公主能嫁过去为王后。六妹妹就放心吧,你这么留恋父皇和母后,他们也不会舍得把你嫁出去的。”
曲珍生得娇媚,神态却是骄横,一向自负美貌,断不肯轻易下嫁了。去年本指好了和一个权贵子弟的婚事,她却觉得不能辜负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亲给拒了。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她还不往死里争。现在可以为梁朝出嫁的公主只有三位,曲研的心智她不放在眼里,长公主曲容又过于木讷,平常也不怎么爱说话。她以为渝国王后已是她囊中之物,自然志得意满。
曲容笑而不语,也不去管身后两人的互动,准备出宫回府。她与曲珍和曲研不同,公主未出嫁之前可以住在宫里。但梁帝一登基,她这个皇妹长公主就必须出宫建府,自己另外居住。好在她也不太留恋这宫里的东西,毕竟总住在一个让自己恶心的地方是很不好的。
这宫里永远只有一群无知妇人的勾心斗角,她又何必沾这趟浑水。她想要的,从不是梁朝能给她的。她要争的,也不在这群妇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