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渝国使
门打开，两人先后走了进来。
“东君拜见大司命。”
“湘夫人拜见大司命。”
昭华伸手示意二人起来。平南王府一直有一支极为隐秘而强大的队伍，就是九歌卫。由历任平南王出任东皇太一之位，号令余下八卫。而当平南王因故无法号令八位之时则由大司命代掌权柄。如今平南世子尚未袭爵，自由其姐昭华郡主司掌大司命之职，掌管九歌卫。
“眼睛都蒙好了？”昭华对着东君问道。
东君点头。
“你们这一路行来，可有人知道？”昭华看着东君和湘夫人，再次开口问道。
湘夫人和东君对视一眼，率先开口：“我一直没下过马车，吃食都在车上解决。整个京城，应该只有东君，您和世子知道我来了。”
昭华郡主满意的点点头，又像湘夫人问道：“药还有吗？”。
湘夫人颔首，拿出一个小瓶子：“还有几粒，您要吗？”
“你先收着吧，日后恐怕要用到这东西。”昭华郡主看看湘夫人手里的药瓶，继续说道：“你们二人已至京城，短期内不可能再回南境。你们的亲卫分别由山鬼和河伯暂掌。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九歌卫中的每个人都会有一支直属的亲卫队伍，多则十数人，少则五六人。这些人不与普通士兵一起训练，甚至普通士兵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他们的用处自然也与普通的士兵不一样。把自己的直属亲卫交给别人会有很大风险，因为各自执行的任务都不一样，稍有不慎就有泄密的危险。因此，把自己的亲卫交给别人，不止要对交付的人有信心，还要对自己的人有信心。
东君马上表态：“我没问题。”山鬼是他信得过的人，而且山鬼的忠诚毋庸置疑。他对自己手下的人也有信心，他们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湘夫人反而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信不过河伯，我希望能把我的人交给云中君。”
昭华郡主皱眉，湘夫人和河伯之间有些矛盾她是知道的。但是湘君此时还在北境，河伯相对云中君要与她所负责的职务更贴近一些，湘夫人是什么人她知道，怎么会如此不识大体？
湘夫人却明白昭华郡主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大司命放心，我此举绝非出于私人恩怨。只是河伯此人好大喜功，爱争权夺利。把我的亲卫交给他，也许并非什么好事。”
昭华点头：“河伯的这些问题我是知道的，你与他不和多半也是他的问题。可他毕竟是父帅当时的生死弟兄，不犯大错我也不会对他做些什么，何况他也的确忠心。你的担忧我明白，我会把你的亲卫交给云中君。你大可放心。”
湘夫人点头不语。昭华郡主在说完这些后也沉默了下来。东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究还是聪明的不说话了。
因为湘夫人来此的原因，他们都很清楚。
昭华觉得自己真是恶心，明明已经决定的事，现在还假做什么仁慈。她想开口，可湘夫人比她更快。
“屈淮真正的喜好，大司命有数吗？”
昭华郡主点点头，从桌上一沓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湘夫人。
湘夫人接过匆匆扫了一遍，就将那张纸递还给昭华。昭华接过，将其放在油灯中烧了。
湘夫人看着纸张燃烧腾起的火苗，再次开口：“有什么禁忌吗？”
“有，他的亡妻。”
湘夫人把视线从火苗上移开：“三年前去世并且无子的薛氏。”
“是，薛氏与屈淮相伴多年。在屈淮还是平民之身时就嫁与屈淮。在她去世的这些年里，屈淮是有过女人，但一直没有续弦的意思。”
“我还以为他在意的会是曾为平民的身份。”湘夫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按照杨定平的说法，他并不在意这个。”当今大梁，国姓为曲。屈淮能与国姓同音而不同字也自有缘由。屈淮本是皇族分支，因其高祖父触怒龙颜才被贬为庶人，改国姓曲为屈，到了他这一代才从新入朝为官。
昭华郡主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湘夫人身前，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湘夫人看着昭华郡主：“我不心甘，但我情愿。”
昭华郡主牵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你去吧，掐好时间，自己小心。”
湘夫人转身离去，在她打开门时昭华又唤了一声：“云湘。”
她没有叫她的职位，她叫了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向她，听见她说：“若你有难，平南王府绝不会撒手不管。”
她向她一笑，扭头出门。
屈淮是最后万不得已的一招，却也是极其重要的一招。她是屈淮的棋手，为了平南王府，她不会退缩。但昭华最后的这一句话，让她的心都发暖。
纵然二人身为主仆，但一起长大的情分，她们始终都没忘。
她向大门外走去，走向属于她的职责。
昭华郡主一直目送她出门，等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看向东君：“你已经在人前露脸了，以后行事要千万小心。嘱咐我们的人，帮着点湘夫人。”
东君颔首：“明白了。”
“回去睡吧，休闲的日子只怕没几天了。”昭华郡主转身回了内室。
平南世子进京的第二天，各位高官的府中终于见到了迟到已久的回礼。
虽然殷华郡主早在平南世子进京之前就帮着把回礼弄好了。但是昭华本着已经迟了也不在乎多迟一点的原则，硬生生是把回礼拖到了这个时候。
为了什么？还不是要让平南世子早日在各府面前露脸。为此季承可是每一家都亲自拜访，一连折腾了三天才把回礼这事给搞定了。这么一来，昭华郡主最开始的没礼可回也变成了要多锻炼弟弟的用心良苦之举。这让昭华郡主真是哭笑不得。
而就在这时，京中再次传来了消息。
渝国遣使进京，要向梁帝求亲。渝王年过五十，最近新丧了王后，要再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所以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昭华并没有多少感觉，毕竟平南王府的郡主都在孝期，平南王府又有威慑渝国之责，再怎么样梁帝也不可能把平南王府的人嫁出去。而对比陈国，显然大梁是更好的选择。毕竟渝国现在还没有和大梁撕破脸。
当今天下三国，秦族最早统一各部建立王朝。占据中原及北方，称大梁王朝。渝国与陈国同为赫金族，二国未曾一统，不能称为王朝。渝国占东南部立国，与大梁由狄戎隔开。陈国占西南立国，但国土相比于渝国相差甚远，自不用说与大梁相比了。所以只要渝国国君脑子没烧坏了，向大梁求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事情显然不是嫁个公主就能完事的。因为梁帝压根就没打算嫁。
梁帝身为一个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四十六岁的正常男人，膝下自然不可能没有适龄的公主。况且他最小的皇妹嘉德长公主曲容今年刚刚及笄，还未许亲。虽然还有几日才到这位嘉德长公主的及笄之礼，但是按照大梁习俗，女子到了及笄之年就可以许亲，及笄之礼过后就可以出嫁。他不打算嫁可不是他舍不得女儿和妹妹，而是因为他觉得渝国压根就没有诚心要娶。
自古以来大国向王朝求亲，送质子人王朝是必然的。而渝国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而且用于求亲的彩礼更本不像向一个王朝求亲，反而更像是把给陈国这种小国的彩礼送到梁朝了。偏偏那渝国使臣还一口一个求亲于大梁，这让梁帝觉得自己的尊威受到了莫大的挑衅。
此时昭华站在议政殿里，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还是太嫩了。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永远能察颜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这种人叫做：宠臣。
因为与渝国有关，所以她也被梁帝一早宣进宫来商议。可进来了她才发现更本没她什么事。
按理说事关渝国，怎么样都要听听她的建议，但是那些大臣好像一个个比她还了解南境的情况一样。争先恐后的表态，而且看梁帝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们一个个的马屁都拍对地方了。她心里冷笑，大梁的气数迟早被他们给拍没了。
梁帝渐老，思想早已定型，又不能加以引导，再指望他迷途知返基本上没什么希望了。这大梁，还是得靠下一代。
而平南王府，也只能先用拖字决拖过这一段时间。只要让梁帝在位时不削藩，她就可以徐徐图之，扶持一位愿意相信平南王府的新君。梁帝渐老，而她还年轻，不怕拖不过他。
梁帝的这几位皇子，她能选择谁呢？梁帝未立太子，大皇子年长无功，二皇子冷酷薄情，三皇子远在封地，六皇子尚未成年。能让她选择的，也只有四皇子与五皇子了。
四皇子是德妃所出，德才兼备，知人善用，母族又颇为显贵。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不出意外，皇位就应该是他的。而五皇子就没有这么出彩了，无显贵外戚，无封地实权，母妃又只是区区一个荣华。如果不是他从小聪慧，展现出来的天分实在惊人，更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到底选谁，还要在进一步的接触之后才能做决定。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也只能靠屈淮这一局棋，尽力保下整个平南王府了。
昭华郡主抬眼看看，军令司来了几个人，杨定平和屈淮也在其中。杨定平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屈淮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屈淮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昭华心里一惊，然后就看到屈淮收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换了一副一脸正直的表情，向梁帝走去。
“臣屈淮，有要事相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