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尾声（2）五年之后

二狗子搀扶着田昊从出租车里走出，田昊花白的头发似乎在告诉人们养老并不是一件惬意的事儿。反观二狗子，留长了头发看上去多了一分浪荡，但仍不失原有的淳朴。何况这头发本就是为了遮盖后脑的伤，当初的手术让他头上有一片头皮，再也长不出头发。身上色彩斑斓的夹克，更不会让人相信他曾经把自己包裹在黑白之间。

田昊站在路边，背后的巴比伦招牌早就只剩一个空荡荡的铁架子。而面前的狗村，已经被蓝色的挡板和绿色的纱网包围，狗村的整体拆迁已经来到了最后一步。相信当狗村的上空建立起那座全国闻名的购物天堂后，巴比伦也会迎来新生。

隔着马路，二狗子可以看到许多房子的玻璃都已经敲碎，里面黑乎乎空荡荡的，就如同人没有了灵魂。挡板和纱网的缝隙中，随处可见完整的砖头。还记得曾经，这样的砖头都是拿回去废物利用的，哪怕只是扔在茅房垫脚也好。

田昊举起手中的拐杖向前一指，二狗子会意的搀扶他过了马路。这里已经是城市的边缘，即使路面平整，大白天还是没什么车。

田昊把拐杖搭在手腕上，像拜佛似的向那个小他至少十岁的戴着安全帽的师傅问好：“师傅辛苦了，麻烦您个事儿，我们爷俩想进去看看行不？”

“这都没人了，有啥好看的？”师傅看一眼二人，不像那些大晚上偷溜进来捡破烂的。“况且这里面拆的乱七八糟，你们进去也不安全啊！”说着摆摆手，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田昊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这张本应上交的证件，他一直留着。“您看，这是我的证件。我们爷俩以前住在这里，这不是要拆了吗，带孩子过来看最后一眼，您给行个方便，该登记登记。”

那师傅一看到证件里那身衣服，哪还敢接过去，但依旧装出镇定的样子，把身后的门推开。然后看看空荡的路面，确定不会有人去工头那里打他的小报告。“快点啊！注意安全！”

田昊得意的将证件放进心口的口袋，带着二狗子向里走。那些围墙影响挖机的行进，都已经被扒掉了，两人踩着一地的碎砖向前行。田昊指指第一个院子：“狗子，知道这里住着谁吗？”

二狗子摇摇头，一点兴趣也没有，搀着田昊继续向前，险些害田昊崴了脚。

走到老芋头和村长家之间时，田昊也不知道究竟是他俩谁先站住了。“狗子，知道哪个是你家吗？”

“左手这个？”

“想起来了？”

“有点感觉吧。那右手这个是谁家？感觉也很熟悉。”

“挨在一起肯定是邻居呗！”田昊思考了一番，缓缓说道，“这家和你家其实关系最复杂。但一样，命不好。”

“这家人搬到哪里去了，咱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用不着了，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他家最后的一个人，愣是喝酒把自己喝死了。而且，死了好几天，身体都臭了才让人发现的。唉，悲哀啊！”田昊转述听来的这个故事，发现二狗子的眼睛一直看着家的方向。而且，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延伸，就看到了那教堂。

相比之下，教堂的待遇比较特殊。虽然它本身没太大的价值，但是搭建的一砖一瓦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包括院墙，都是被精心的分割成一块一块，然后装在了木箱里被封死，等待专家组运走。

“对这个地方有印象没？”田昊这次不敢用拐杖指，连手指都不敢伸出来，只是微微努努嘴。

“没，一个破庙而已，洋不洋，土不土的。”

这话若是别人说，田昊或许不会感到难过。但眼前的事实就是这样，人去楼空，谁还记得这里的故事，这里的故事有没有被记得的意义？或许只有将来盖起的大楼，才有进入相册的权利。不过，对于二狗子而言，也算不得遗憾了。

“大爷，别看这些了，没啥意思。带我去给我爹扫墓吧，毕竟难得回来一次。”

“不看看了？再不看可就真看不到了？”田昊忍不住多看了教堂两眼，而他发抖的手，早就抓不稳手机了。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看不也是白看？”

田昊察觉到二狗子的眼神有一些变化，但他过往的一生，也找不出这种变化所包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