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拔钉子（7）

这样的夜晚二狗子又何尝能够入眠，他独自在零星的雨点中浸润着自己，无意识的走在城市的大街。大街上灯火通明，不知名的浮游生物被这光引来，却又被二狗子这突兀的生物惊扰四散逃去。二狗子望着层层叠叠的云，总觉得这里面藏着太多的秘密，倘若有机会跃到云层中，是否能看到主留下的信息？不会的，科学证实过了，天不止没有三十三层，天外更没有任何亭台楼阁。

曾经以为这座城市是那么的繁华，尤其是拥挤的人群让空气中都充满了积极的幸福感。可现在看，当人群散尽，一切归于寂静，又和末日有什么区别？据说前几天还有新闻称，一颗不知名的小行星与地球擦肩而过，而那么多先进的天文望远镜竟然没有察觉，真是有趣。

而最初清凉的风在二狗子的身上挂了一层又一层，渐渐的快要将他凉透。但他却只是坚持乱走，盼望着有那么一刻，突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或许已经得到了主的召唤。可惜，愣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站起，也只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点疲惫而已。

兜兜转转，似乎是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烟火吸引，他竟然回到了巴比伦城。掉在地上的雨水混着油污缓缓的流出，公路似乎成了这里的排污口。门口只有一处还亮着灯，一排简单的炉子上还架着几串烤肉。三个人同样不惧寒冷，光着膀子，手里举着啤酒瓶，正在吹嘘着什么。二狗子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此刻还不如遇到两只流浪狗更让人宽心。

外围的草丛由于没人打理，反而更加生机勃勃，犹如一群附着大地的寄生虫，让那些小树看起来更加干瘪。但雨水浸泡后，草丛里腾起淡淡的臭味，让人避之不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驱赶着二狗子，让他尽快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而在他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属于那里的人在等着他。

二牛蹲靠在门口，幽幽一点红光在那里若隐若现，而脚下的烟蒂，都足以摆出一套八卦阵。他虽然没用正脸看，但是眼角的余光早就锁定了二狗子。可是当二狗子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污染像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喂！”

“咋了？”二狗子当然看见了二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找你有事！”二牛把烟头在墙壁上摁灭，最后一点火光在掉落脚面前已经熄灭。

“在这说还是进去说？”

二狗子软榻榻的声音在二牛听来就是心虚的证明。“进去！”

两人几乎同时把后脚迈入院子里时，二狗子就问：“说吧，不早了。”

“当然不早了，你也知道不早了？那有些帐可就得拿出来算算了！我问你，老杨家的钱让你卷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和婶打了招呼了，她同意把钱都借给我找孩子，你看！”二牛从屁股兜掏出暗红色的存折，而远处路灯传来的光照在上面，让这存折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

“我没拿，都花光了。我哥看病，我爹和我哥的丧事，都要用钱。”

“放屁！不可能！为了两个死人把钱都花光了，那你们两个大活人今后怎么办，还活不活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老杨家，做事处处留一手，当年我玩不过大龙我就认了，现在连你也把我糊弄了，我他妈的就不活了！”二牛一把掐在二狗子的脖子上，但却没有使劲，因为他要给他留下说话的机会。“我劝你老实告诉我，我要用钱，我说过了，钱我会还！你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但是，别跟我玩阴的。”

二狗子非但没有因为脖子上的手后退，反而迎着向前挺。二牛自然也察觉到了，自然也是把肌肉绷的硬邦邦的，唯独五根手指没有往一起扣，不然担心那小鸡似的脖子被不小心拧断了。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为什么要把人想的那么险恶。人都快要没了，难道还要计算活人怎么过？活人怎么不能过，有两只手，要饭也不会饿死吧！啊！”二狗子突然的一声大吼，让二牛的臂窝忍不住一软，但随后又立刻绷紧。但这一声，还是惊扰了不少睡着的狗。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险恶就险恶，但我是为了孩子，我天经地义！你呢？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指不定是不是婊子生的。老子今天明刀明抢的给你挑，老杨家的钱，谁都可以带走，就他妈你不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二牛指尖一陷，带着黑色污泥的指甲已经扎穿了二狗子脖子的皮肤。

“没有就是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主也救不了你，你他妈活该下地狱！”

“我操！”二牛被二狗子引爆了，一个弓步向前，狠力一推，几乎把二狗子整个身体在空中推平，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地，可是当年他们哥俩亲自监工整理过的，硬邦邦的地面让二狗子感觉自己似乎从很高的空中坠落一般。脑袋里只听见嗡的一声，身体本能的缩成一团。此刻，天上突然一道闪电劈落，接着未等隆隆的雷声传来，雨水就失控般的洒下。

二牛被这雨水一激，就如同全身都扎满了银针，积蓄已久的怨气此刻更是到了倾巢出动的时刻。他也看不清脚下的人是否在抵抗，只是不停的一脚又一脚踢出去。踢在二狗子的骨头上，传回身体里的疼痛让他觉得温暖；踢在二狗子的肉上，那软软的爽快感似乎有瘾一般让他更快的踢出下一脚。

加速的血液似乎让二牛的身体表面腾起了一层雾，而他越打越兴奋，觉得还是动手爽快。他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屁股下坠，腰身一甩，狠狠砸在了一团不软不硬的东西上，让他浑身的受用。而且，他忍不住大嚎一声，这一声如冲锋的号角在脑中回荡，全身的细胞化作千军万马要把面前的一切踏烂撕碎。

“二牛！”

被雨水模糊的一声有些熟悉的大喊如一根绳索绊住了将军的马腿，二牛眯着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故意踩着二狗子的身体向院外走去，却也没看一个人影。

但这一来一回这两步路，让二牛充盈的力气松了一口，再往上提，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再看渐渐积攒的雨水已经快要淹没二狗子的口鼻，但那里却连个气泡也不层冒起。

但二牛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反正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做就要做绝！他冲过去一脚踹开教堂的门，拖出一把长椅。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摔在地上。而这长椅哪里经受得住，立刻摔成了一堆废柴。二牛从里面挑选出了一根又长又重的，掂在手中看着四周。此时，他突然想起老芋头说的话，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正当他寻思从何处下手时，天上又一道闪电劈落。这一次，二牛看的真切，这闪电泛着又蓝又紫的光，从西边的尽头劈下。初始还是一条曲折的线，但降至半空突然开始张开，化作五道更加狰狞的光，如一只鬼爪在那里静静的停了一秒。而这只鬼爪的爪心下，正覆盖着告解室那颤抖的尖顶。

“哈哈！天意！这就是天意！看我撕烂你这假仁假义的嘴脸！”

二牛卯足了力气，冲到告解室前，带着旋转升起的风，朝着告解室的门砸去。

砰！

随着一声闷响，门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二牛开心极了，接着又一下，把那孤零零的灯泡敲碎。

啪！

破碎的玻璃渣许多弹在二牛的脸上，但他只是品尝到了胜利的鲜花。

一杆又一杆，接着一脚又一脚，这一夜，似乎静止下来，等待二牛完成他的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