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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拔钉子(4)

作者:夏白桦 | 发布时间 | 2019-07-26 | 字数:2274

狗村并没有乌鸦,但是却有不少麻雀,今晚在村长家的屋顶上站了一排。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半张脸,白的可怕,云自然也显得更黑了。

老芋头看到了村长家门口贴着的白纸,上面写着羊、猪、狗避讳,而他自己全然不顾自己是属羊的,大大咧咧的迈了进去。老芋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家里的婚丧嫁娶都要把这三种动物排除,难道属这个的都得是案板上的肉?再说了,属什么是自己决定的吗?还有,哪个狗日的选的这十二生肖,要这些畜生多难听,还不如加个狐狸、黄鼠狼进去。

院子里的照壁上,用黑色的绸带挽成花,再用这花拼出了一个奠字。请来的晋剧团还在忙着搭台子、摆乐器,对进来的客人爱搭不理。客厅的门帘被换成了黑色,许多人都只是在院子里抽烟,神情难过,却看不出悲伤。或许他们也觉得,与其躺在那里受罪,不如早点投胎。不过相比之下,大龙是有点可惜了。可真正到了那一步,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拔管子呢?看来看去,身边没一个做到的。

不过,大龙也不算可惜了。在他们看来,他这辈子享过的福,有的人到死也没有那个荣幸。所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既然让你得到了别人没有的,那么自然也要从你的身边拿走一些。比如你的家人,比如你的生命。

老芋头撩起帘子,探头问道:“老嫂子,我能进来不?”

李婶已经让二狗子带人拆掉了大龙的床,在客厅中用凳子撑着床板,大龙穿着一身崭新的西服躺在中央,身子围着一圈袋装的干冰。头顶的节能灯被换成了白炽灯,这样大龙的脸色看起来能让李婶感到安慰。屋子里曾经能看到颜色的东西几乎都不见了,仿佛被墨水染过一遍。二狗子披麻戴孝跪在脚边,向每一个进来的人磕头致谢。李婶的眼睛一直看着大龙,一手摸着他的头,一手捂着他的手,她自己的手也几乎被干冰冻住了。

“于叔,您过来坐。”马蛋从李婶对面仅剩的椅子里站起来。

“你坐、你坐,你现在是村长了,可得把你大爷的事操办好了。”老芋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平时连面都不露的小屁孩,凭什么当上了新任的村长。他也曾认为这是村长他们设定的傀儡,不过这傀儡似乎不听话。但这样的笑话只让他感到难过,他更相信这个位置属于大地瓜。“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在哪忙呢?村长可不是你这样干的。”

“上班啊。”马蛋觉得此时此刻谈这些很不合适,毕竟村长现在就躺在楼上。虽然,他也不会再有意见。“婶,我先走,明天我请假了,一早就过来。狗哥,我先走了啊!”马蛋在二狗子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那粗糙的麻布还有刺扎进了他的手心。

二狗子也不说话,对着马蛋又磕了一个。马蛋抢先在二狗子的头落地之前,跳出了屋子。

老芋头觉得这一屋子人没一个愿意说话的,嘴里的烟瘾直接将他拖到了院子里。他抬头看看村长那屋,同样也是黑帘子挡着,但是却没有人上楼。他自己更不敢贸然上去,毕竟头七还没过,万一还有点残念在身上留着,那不是惹一身脏?不,要相信科学,哪还有什么三魂七魄,都是假的!

“喂。”

老芋头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这声音活脱是村长的声音。他猛回头,并没有村长的影子。还是这帮老的小的,谈论着互相不关心的话题。

“喂。”

这一声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明显就不是那冰凉的感觉。原来刚才是一个演员在试话筒,老芋头瞪了那人一眼,可惜不认识,不然非得数落几句才行。他急匆匆离开,又来到了二牛家。

二牛家里也坐着几个人,都是家里的亲戚,每天都会有人来给他汇报最新的进展,以及从不知名的人的嘴里听到的不可靠的消息。老芋头瞅着这些人,知道他们的三分钟热情,也挥霍的差不多了。

“于叔来了!”有人看到了老芋头一声高喊,其他人像是得到了解散的信号,纷纷向二牛告别。“那边人多不,我们也去老村长家转一圈。今晚有饭没?”

“明天做饭,今晚光唱戏。”待人走的干净了,老芋头才问,“二牛啊,你没去老杨家看看?”

“我等出殡再去吧,又不是很熟。”二牛翻看着最近的各项支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哪怕是给亲戚象征性的拿点烟,他都觉得是在抽自己身上的血。而每抽一次,就觉得自己的头变重了。

“这话说的,熟不熟你也得去啊,都是一个村里的。再说了,你不看人家那排场,你能知道人家花了多少钱?”

一提到钱,二牛的心里跟进了个针似的,一下一下扎在他的心窝里。钱!钱!钱!现在干什么都要钱,就算帮忙的自己不开口,又有几个会空手给你撑着。“人家有钱让人家花,关我屁事!我没钱,礼我都不想随,大不了以后装不认识得了!”

“傻孩子,你咋就不懂事了?既然二狗子油盐不进,你就去找他妈啊!之前她在医院,你去不合适。现在她回来了,你不得去看看。我告你啊,我可给你观察清楚了,真的,我教你个办法,你去了以后,只管哭。到这个份上了,你也不别管旁人怎么说你,反正哭的越伤心越好。你要是没情绪,就多想想妞妞。妞妞要是再回不来,指不定被卖到哪里当童养媳去了。这还是好的,有那黑心的人贩子,把孩子砍成残疾上街乞讨,那个惨哦!”

“别说了!”二牛大喊一声,可这眼泪已经吧嗒吧嗒掉在了地上。

“孩子,叔也是心疼你,要不是为了妞妞,谁犯得着去求那家人。也怪叔,也是个没本事的人,地瓜走了之后啊,家里是一天不如一天。我要是有钱,我先借给你!真的,听我的,去了那,啥也别说,扑腾跪在大龙跟前就哭。别哭老杨,没用,我都看出来了。你就把大龙当成自己的亲兄弟,要比亲兄弟还亲,毕竟你们大小就干架,这在他妈眼里都是感情。而且,要是连这都没用,我还有最后的办法。”

话说到这,远处的锣、鼓、二胡一起响了起来,各家各户屋顶上的麻雀都飞起来了。老芋头竖着耳朵一听,唱的是《四郎探母》,心里不快,一个流氓冒充什么杨家将。

“沙滩赴会十五年,雁隔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

高亢的声音传进了每一户的角落,让村外的人也注意到漆黑中的这一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