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拔钉子（1）

乌云盖在狗村的上空三天了，愣是不肯走，也不肯掉下一滴水，似乎诚心要看这里的笑话。而它压在人们的头上，除了让呼吸变得潮闷，还让人眼里的光彩变得黯淡。

这三天老芋头频繁的进出二牛的院子，除了蹭吃蹭喝，倒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二牛被关了一天后，确实变得老实一些。而家里人还指望着二牛找生活，就算再难过，还得吃饭。而二牛不是扒拉两口面就是海吞两口米，倒是让老芋头最近吃出了油光，老脸也变得粉嫩许多。

徐牧师的事也坐实了，他确实是带着钱跑了，警察也在网上发布了通缉。但是因为金额不算巨大，也不可能耗费太多的警力。本来是很常规的操作，也惹得二牛浑身的不高兴，因为，他只能花自己那点单薄的家底。更让他不高兴的，就是妞妞，迟迟没有消息。

“二牛啊，听叔跟你讲啊，你知不知道昨天教堂里去人了。”老芋头吃完饭，一边剔牙一边聊起来。

“关我屁事！”二牛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压根看不见老芋头伸到空中的两根手指。

老芋头的手指假装扇一下苍蝇，看看从牙缝里剔出一块肉糜，又扔回嘴里抿了抿吞掉。“怎么不关你事，当然了，结果确实不关你事。”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关不关我的事？”二牛最恨人跟他兜圈子，那感觉就好象把他当成了一头蒙着眼罩的驴。

“你看看，又着急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是光挨打不长教训。”老芋头把嘴努向教堂的方向，似乎又在提醒他三天前的上午。

二牛不敢瞪眼，狠狠嘬一口烟，“你说吧。”

“来的人啊，好像是二狗子的领导，看上去精神的很，那气质，那做派，一看就不一样！”老芋头边说边抖抖肩，还挺像个角儿。“听说，向他们这种指着捐款吃饭的人啊，最怕这种丑事。你想想，拿着老百姓的善心，自己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谁还给你钱花，倒不如喂狗。”说到这，眼见门口两条闻着味儿寻来的小狗，老芋头拿起桌上一块鸡骨头，扔了出去。一条狗在空中跃起，直接咬到，撒腿就跑。另一条狗紧紧的跟随，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哦。”二牛让烟熏着眼睛。

“二狗子也在，鼻子上顶着块纱布，跟个哈巴狗似的跟了一路，连句话都说不上。要我说也是，这么气派的领导，身边跟这么个东西确实有点煞风景。后来他们都跑到教堂里开会去了，我觉得这肯定是事先预谋好的，不然咋能围那么多人？我捎带听了一耳朵，除了叽哩哇啦念经我听不懂，倒是听到点有用的事，就说到这个钱了！”

“咋说？”

“那个大领导说的，说是不能因为个别人辜负了主以及主的子民，就让大家受到伤害。所以，他们会拨一笔钱过来。但是这个钱，有多少，怎么用，没说。我估计啊，到最后，还是交给二狗子，毕竟，他才是这里的地头蛇嘛。”

“屁！他算个屁！他都不算咱村的人！不行，现在我急用钱，得先给我点，我要找闺女！”二牛把烟摔在地上，用脚碾了两圈。

“他算个屁，你连屁都不算！”老芋头笑得很轻巧。“人家好歹是个牧师，用行话说，人家是圈里人，是内部员工，是自己人，你算个屌！你啊，记住，力气再大，不会用脑子，充其量也就是头牛！去跟人家二狗子好好说，毕竟，人家老爹在家躺着，兄弟在医院躺着，这都是看得着的用钱的地方。要是让我说，我觉得这钱。”老芋头故意停了一下，拍拍裤脚上的尘土。

“啥意思，你也觉得有钱先由着他使？凭啥？他家那么有钱，还跟我们抢，要不要脸了？”二牛指指身后的这屋房子，墙上连片瓷砖都没有。现在都实行给墙加一层保温材料，二牛连最廉价的都用不起。而村长家，早早就享受到了。

“人家有钱，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是看到他家的存款了，还是发现床底下的现金了？现在讲究证据，懂不？你没有证据，就得服软，跟人家低个头，说两句好话。人家吃肉，你喝口肉汤，总比干瞪眼强吧？做人啊，要知足，不能太贪心！叔的话，你好好琢磨琢磨！”老芋头觉得是该功成身退了，有些饭，火不能大，容易糊锅。就得慢慢来！“再说了，你把人家打了，不该上门道歉？这是多自然的机会。”

二牛由着老芋头悠悠的晃荡出去，但屁股已经钉在了凳子上。想要让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腿不听使唤，只能砸两拳泄愤。

二狗子现在每一次呼吸都会疼的想要流泪，虽然鼻梁没断，医生给接上了。但他这个样子还是被李婶数落，说他不该在这个多事之秋惹麻烦，毕竟，大龙现在已经没有能力给他擦屁股了，倒是他，应该多去给大龙擦擦屁股。

可如今一个烫手的山芋在他手里，他就是想脱身也不可能。如果说把市教会拨来的钱依旧束之高阁，违背了教会的意思，似乎也违背了主的意思。可如果让他来支配，他似乎真不知道该怎么用。何况钱也不多，记得前一阵，南浦村一所教堂修葺，市教会给拨了十万元。可如今他手里才不过一万元，还不够大龙在医院躺一个月。可就是这一万元，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打听了，因为他们都听见了长老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二牛又坐进了告解室，耐心的听取家家那本难念的经，有些怕记不住，还写在本上。同时，也要估算一下这么多的苦难，到底要花多少钱。而且，这些日子，徐牧师光在别的地方折腾，告解室的坐垫都已经磨破了，但是这个费用，肯定要推后。

二狗子送走了赵大妈，正欣赏天边的那一朵红霞，如一条丝带挽着太阳的肩，小刘急匆匆跑了过来：“杨牧师，那魔鬼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