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挨揍(4)
徐牧师走在金砖铺就的大道上,身上的伤痛都消失不见了,虽然每一步都在向上攀登,但是却不曾感受到重力的拖累;道路周围散发着光芒,可是他的眼睛似乎获得了直视太阳的能力,而且那强烈的光芒还在按摩他的瞳孔,让他说不出的受用;身边环绕的云气带着海洋的清凉在逗弄他的皮肤,让他仿如囚禁的鱼儿回到了自由的怀抱。而这一切,都是主的恩赐。
路的尽头是一团发热的光,也是他唯一不能直视的东西。或许他可以,但是他却谦卑的不肯那样做。他只能慢慢的欣赏沿途的风景,包括盛开着红色鲜花的大树,以及金色的麦浪。他突然想要用诗歌去赞美这伟大的景色,但是胸中匮乏的文字却难以拼凑一个像样的词句。而这郁郁不得志的窘迫却吸引了另一样东西,天空中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冲着他劈了过来,吓得他全身缩成一团紧闭双眼。
闪电并没有真的击中他,但是他紧闭双眼的同时,却睁开了真正的双眼,而一只狂暴的大手却真的劈中他的脸颊。二牛的脸已经扭曲如同远古部落中最丑陋的萨满祭司面具,但是那喷火的眼中分明还带着泪水。“姓徐的,给你爹爬起来,我闺女呢?”
徐牧师感觉自己就像是主怀抱里的天使突然坠落凡间,而天地之间的这次冲撞却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他不禁想问全能的主为何如此残忍,毕竟,主对他的侍从并没有轮回的要求啊。“你闺女?我怎么会知道?”
“别给你爹装!看不出你这怂货还敢给你爹玩阴的,赶紧的,把我闺女还回来,不然我扒了你的皮!”二牛的手已经通红,如同一块快要烧化的烙铁。
上午吃的痛在这一刻不知为何给了徐牧师一种反抗的冲动,他说道:“愚蠢的凡人啊,请不要用你那平庸的思维去揣测伟大的主的使者。请你学会尊重,放下你粗鲁的手。”
“我操!”
一个巴掌结实的罩在徐牧师的脸上,一声不明显的咯哒,似乎预示着徐牧师已经不能正常说话了。
“还敢嫌你爹烦人?操你娘的狗东西!”二牛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徐牧师从床上拖到了地上,然后拳脚就如同雨点落在他的身上,每一下,都砸出了一个结实的坑。
躲在门外的人,悄悄的拨打了110。
自从田所长退休,二狗子已经快要遗忘手机中记录的这个号码。当他在接待室看到了鼻青脸肿的徐牧师的时候,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要笑。虽然心疼,但他确实没有见过比他更像猪头的人头。
今天值班的民警小高和二狗子也算是旧相识,也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快带你同事去医院看看吧。”
“小高,徐牧师这又是得罪谁了?这下手也太狠了?愿主宽恕。”
“嗨,还不是你们村的二牛。这会儿还在里面扣着呢,但是这个事,也不全怪他。”
言谈间,小高充满了同情。这反而让二狗子迷惑了,民警很少同情行凶的。“啥意思?徐牧师先招惹的他?”
“那倒不是。”小高伸出口袋里的手在脸上狠狠干抹了一把,“妞妞丢了,二牛这会儿和疯了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二狗子此刻如溺水一般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路边有一个摄像头勉强能照到你们村口,我们已经查了,就在中午那会儿,你从村子出来不久,妞妞蹲去在那玩。开始是两个孩子,后来就剩她一个,没过多久被一个人抱走了。然后进了一辆没牌照的面包车,一路向北,上了省道就不见了。我们已经向上级报道了,展开紧急搜查。算了,和你没关系,你快带他去验伤吧,记得把单据都留下,让二牛给你报。”
二狗子脑袋就像挨了一枪。妞妞那娇小的身子似乎现在就在他的怀里,但是被一团阴影一点点的抽走。他只能看着妞妞的泪水在他面前铺就了一条湿淋淋的路,但是他却一步也追不上、跟不上。“小高,我代徐牧师做主,我们不追究了,你把二牛放了,赶紧去找孩子吧。”
“这样最好。毕竟,大人的事,都是小事。那你进来,签几个字,我是走不开,不然我都想开着警车去找,哪怕一路开到北京去都行。这话我说就是不懂法,但我看见人贩子真的就想毙了。妈的,别落我手里。”
签了字,小高把东西收拾利索,“你们先走,等你们走了,我再去把二牛放出来。这人啊,不能有事,尤其这大事,容易乱方寸。而且二牛这货,不知道怎么就把矛头对准你们了,扣着他也不老实。”
二狗子觉得小高这话就是在解答他心中的疑惑,中午的时候,他心中曾犹豫,是不是应该把两个孩子送回家,那时那个想法俨然已经不是他自己的思考,而是主的提醒。但是,这样明显的警示竟然被他错过了。他回头看徐牧师脸上的伤痕,觉得那都是代他受过,让他心中加倍的痛苦起来。
他去搀扶起徐牧师,徐牧师的嘴里塞着几团棉球,双手撑着膝盖,一直在嘟囔着什么。二狗子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在不断的咒骂,“我操你妈,我操你大爷,我操。。。”估计能够想得出的亲戚关系,应该是被徐牧师问候了个遍,这么下去在去医院之前应该能够株连九族。
前脚刚出派出所的大门,二狗子才警觉自己的钱下午全充到医院了,身上那点零花只怕连个X光都不够拍的。“徐牧师,你身上有钱吗?”
徐牧师狠的甩开了二狗子的手,然后几乎是用身体挡住了一辆还没来得及减速的出租车,司机吓得以为冲上来一个逃犯,差点弃车而逃。二狗子却在这时迟钝的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祈祷他一切平安。
徐牧师回到狗村时,手里多了一把电镐,直冲着教堂走来。自打出了上午那一档子事,堂里本就人少,只剩几个老人,半休息半祈祷的坐在里面。眼见这徐牧师蓬头垢面,像一个煞星似的冲进这里,一句话不说,张牙舞爪的把所有人往外哄,就连自己带来的几个跟班也被撵了出去。
而当两重大门都关上后,巷子里立刻响起尖锐的噪音,似乎一座山正在被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