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婚纱照
“帅哥,笑得开心点,看着你美丽的新娘!对,自然一点,开心一点!”
二狗子认出来这摄影师就是上午碰面的二人中较为年轻的那一个。
此刻头顶的烈日已经把新娘脸上的妆容都化了几次,而那化妆师几乎来不及拍完一组照片就得补三次粉。为了美丽而付出的代价,或许只有新娘愿意承受,新郎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只怕摄影师再好的口才也按捺不住太久。
徐牧师自然不在乎院子的角落里现在堆满了道具,包括一张破破烂烂的藤椅,一个歪歪斜斜的泡沫白色十字架,一堆不知道谁家用旧的洗的不很干净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些说不上来名字的东西。
新娘安心成为了摄影师操作下的傀儡,换掉婚纱后,穿上了旗袍,而姿势也渐渐的开始变得性感妖娆。至于新郎,宽大的马褂让他像个蹩脚的汉奸,安心的躺在休息室里睡觉,眼不见心不烦。新娘一会儿挂上一副小墨镜宛如影视剧里的古代师爷,但是面对镜头岔开双腿犹如骑着无形的马,幸好旗袍的下摆挡住了她的私密;一会儿侧身靠着墙头,抓一枝墙外的青枝,摄影师还刻意撒了些水上去,新娘朱唇微启露出红舌的尖,去探那晶莹的水珠;甚至干脆躺在地上,让那泡沫十字架压在身上,自己也化作青蛇一般将它缠绕。
二狗子在楼上实在看不下去了,回头看村长还在酣睡,便带着不忿冲向了教堂。
徐牧师刻意挑选这午休的时间,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也让摄影师和新人们拥有专属的尊贵感。所以当二狗子这个外人突兀的闯入时,徐牧师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杨牧师,中午也不休息吗?”
“徐牧师,借一步说话。”二狗子一向谦逊,但此刻根本没等徐牧师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就把他拽到了告解室的阴影下。“这个摄影师有问题吧?怎么能在这么圣洁的地方摆出那样的姿势?这。。。这实在有些不雅吧?”
“你想多了。”徐牧师继续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偏偏眼角里就是装不下二狗子。“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是我知道,这婚纱照,属于私人的收藏,又不会拿出去展览。不管穿什么衣服,摆什么动作,无非都是两口子的亲朋好友拿去看看。只要人家不介意,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什么是雅,什么是俗,你能说清楚?”
“可一定要做出那样的动作才行吗?不得节制一点吗?”
二狗子话没说完,只见助手从包里翻出一个几乎是一比一的耶稣头像交给新娘,让新娘将石膏捧在手心里,用脸去对石膏摩擦。摄影师似乎还在更大胆的创新,让新娘亲吻了一下头像的脸颊,并留下了两道烈火般的唇印。
“嗨,师傅,停一下!”
摄影师被二狗子的呵斥打断后,食指从快门上轻轻的抬起。“有事?”
“没事,杨牧师说天气太热,担心你们中暑。”徐牧师把二狗子挡在身后,把话抢先说出。
“没事,坚持一下吧,我们车里备着水呢。还剩几个镜头,拍完还得赶下一个点儿。”接着又是一瞬间,摄影师灵活的手指已经在快门上摁下了几十次,闪光灯制造的明亮似乎可以与日争辉。
“你干什么?”徐牧师着急的回过头,这下和二狗子脸对脸。但是他立刻就对进入眼睛的这张脸表达了不满,因为他觉得二狗子脸上的粉刺和黑头是对他的挑衅。身为一个牧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仪表,实在是对主的亵渎。“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是别人的事,咱们不管。”
“他们在别的地方拍,怎么拍,我不管。可这是教堂,即使是再破、再烂、再偏辟的教堂,也不能乱来。”
“怎么乱来了,什么是乱来了?是有人知法犯法了,还是有人道德沦丧了?不就是几张照片,不就是露了两下大腿,这还叫事?杨牧师,亏你还是年轻人,别这么封建。”徐牧师不禁对着新娘那比男人的大腿还粗一圈的小腿看去,只想佩服她的勇气。
“不行,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你凭什么不允许?别忘了,在教堂拍照,你可是走在我前面了!”徐牧师轻缓的语调似乎在告诉二狗子,他根本不值得动怒。
“你什么意思?”二狗子隐隐感到不安,但他却说不清这种异常的原因.但是,他不需要知道,因为答案会立刻揭晓.
“杨牧师,别多想,我只是听说,当初你把这里翻新后,没多久赶上你那去世的妹妹毕业,似乎她也在这里拍了一组照片。而且,真不是我说你,你居然还允许她们穿着神职人员的衣服,这是何等的荒唐。听说你还亲自参与了,更是荒唐。你也别瞪我,没人专门打听,只是咱们这小地方,教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儿,你这点事儿,也算是个新闻。”
说起小凤,二狗子不禁心中又是一痛。“那不一样。”
“一样。”徐牧师非常肯定,比考试提前拿到答案还要肯定的告诉二狗子。“拍照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一个记录。怎么,学生拍照就是纯洁的,饮食男女拍照就是龌龊的?亏你还是牧师。再说了,在主的地方就算露露大腿,也算不得淫邪。但是,如果有人公然冒充神职人员,那可是赤裸裸的欺骗,孰轻孰重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可当时那也不是为了欺骗,只是孩子们单纯的一种向往。”画面在眼中浮现,虽然几个姑娘是那么的顽皮,但怎么看也像是淘气的天使,而不是如今眼前那个宛如公然向主挑衅的魔鬼。
这时,助手从休息室把大汗淋淋的新郎请了出来,两个加起来接近四百斤的胖子,居然试图把自己塞进一间小小的告解室。新郎还好,勉强能够坐在凳子上,但是新娘明显已经没了去处。而这摄影师在这样局促的环境里爆发了更大胆的创意,他让新娘把屁股压在那一点点的挡板上。
新娘艰难的抬腿,甚至要踩着新郎的腿才能抬高屁股的高度,而她那一脚险些断送了未来二人幸福生活的可能。而这小巧的告解室似乎承载不了二人的厚爱,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二狗子似乎都能听见板材一点一点的碎裂,犹如一个人的骨头被放在了液压机下。
“你听我说。”徐牧师拉着二狗子向院外走去,“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发展,就需要用尽我们的智慧来宣传我们的信仰。如今的社会,早已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可是,宣传靠什么?不得有人力物力?难道像你一样,就和一盆面扔在那里等发酵?那等到猴年去了。再说了,你不也申请过《圣经》。如果我们有钱,自然可以拿到更多的书。到时候,挨家挨户,人手一本。哪怕是擤鼻涕、擦屁股,他们随手可得的,也是主的恩惠。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推开我们。”
“徐牧师,拍完了,钱我放进去了啊!”
二人回头,摄影师手里的两张新钞就如同在比着剪刀手向二狗子示威,然后如一曲随风落下的舞蹈掉进了透明的玻璃箱。
“这会不会成为一种常态?”二狗子看到摄影师的笑意,不禁有些害怕。
“那我怎么知道,还得等拍出来的效果。本来我们就是穷人,一定要好好利用手里的资源。行啦,你快回去照顾老人吧,我觉得差不多也该醒了。”
二狗子可不想那对新人过来向他表示感谢,即使是礼貌一下也觉得十分多余。他迅速的离开,回去照看村子。但是,刚走到门口,他就闻到了一股臭味。门被关上了,但关的不紧。担心老人被自己锁在屋子里,二狗子早就拆掉了所有锁的锁芯。而他推开门,发现村长赤条条的站在床边,大腿上沾满了还没来得及擦拭的粪便。他的手里,胡乱的揉了一团卫生纸,地上,早就是狼藉一片。
村长听到了门开的声音,羞愧的像个孩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马桶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