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早餐铺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大龙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而他健硕的肌肉却在慢慢消失，放仿佛这是他生命最后的能源。而一袋袋透明的液体，不但不能支撑，反而像是加速着肌肉的分解。这个家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消耗，但李婶还是坚守着最后的希望，从重症监护到普通病房，又从普通病房回到重症，这来来回回已经折腾了三次，每一次二狗子都需要在病危书上写下最艰难的名字。如今，哪怕是签收快递他的手也有点打颤。
村长也越加的混沌，每天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坐在阳台上，教堂里传来的广播都不能震动他的耳膜，但二狗子蹑手蹑脚的向他走来，他却忍不住要向声音的来源探寻一番。但依旧是饭到嘴边吃一口，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做。因为，他也不需要做，上周刚刚选举产生了新村长，他已经彻底没用了。不过，这件事，他似乎都不知道。
二狗子每天在奔波中照顾着这一家人，渐渐的也快要忘记了自己本来的身份。徐牧师搞得风生水起，时不时有人半炫耀的向他传达主的旨意，似乎今天二牛家的母猪下了八个猪崽，昨天老四家的儿子考上了全班第二，这都是主的庇佑。而且，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每每发生，徐牧师都要让人用毛笔写在红纸上张贴在村口，让每一个进村的人都能感受到荣耀。
本来嘛，电视里的新闻里狗村的人那么遥远，大家无法引起共鸣自然也就懒得品评。但现在有人每天都能爆出点新消息，这无疑加速了狗村的活跃度。很多时候，大家到教堂里，不单是跟着徐牧师念经文，更多的是，在这一神圣的仪式之后，感受那种窃窃的参与感，如同自己已经在新闻里。二狗子只希望大家过得开心就好，不论身上背负着什么。
这天早上，二狗子来到村口吃早饭。杜秀才这间屋子几经易主，如今又成了饭铺，不过主家是外地人，只经营早点和晚餐。老板是父子俩，姓王，父亲老王身上都混着汗水和炸油条的油渍，儿子小王嘴甜，总是和所有的客人套近乎。很快，就对狗村的上下有个简单的认识。村里人看到卖早点也能那么红火，也有人忍不住模仿，可做出来的东西，却只有方便面能下口。
二狗子还是要了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但此刻挤满了带着孩子上学的奶奶，没什么空地。二狗子眼瞅着最后一张凳子，就问“那能不能坐？”
小王的眼神却瞄了一眼凳子对面的客人，有些迟疑和犹豫，可看看别人的碗里，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催促谁赶紧吃一口，只好说“能。”
二狗子还没坐下，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就从面前低头喝汤的女人发丝间冲出，让他本就不高的食欲又打了对折。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女人脸上的妆容似乎刚刚洗去，但是脖子却要比脸和暴露的胸口要白许多。而且，总觉得她那丰满的双乳急于从本就宽松的衣服里跳出。这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小王刚把豆腐脑放在二狗子的面前，二狗子还没来得及加点韭菜花搅拌，就听小王招呼道：“于大爷，还是老样子？”
二狗子猛抬头，来人正是老芋头。老芋头自然也注意到这人群里最挺拔的二狗子，但却没有回应二狗子向一侧挪动腾出了半扇屁股的位置。刚要扭头，却注意到了那浑身散发荷尔蒙的女人。竟然径直走过去问道：“美女，往里挪挪，挤挤吧？”
女人没有回答，似乎一夜没睡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一手拽着凳子一手拖着碗，给老芋头留下了一个桌角的大小。老芋头抄起老王休息时坐的瘸腿凳子就坐了过去，凳子放下的瞬间轻轻转了九十度，让瘸的那条凳子腿对着女人，而不是二狗子。屁股刚落下去，身子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的顺势往女人身上倒。手寻求支撑似的摸在了女人的大腿上，差点把女人搁在腿上的手包推到地上。
女人一惊，第一时间是去扶手里的包，然后才去推落在腿上的那只粗手。但她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提醒老芋头，注意自己的身份。
但是老芋头却觉得有趣，小眼神怪凌厉。恰好这时他要的八宝粥端了上来，按照他一辈子的习惯，自然是端起碗来喝。但今天他偏偏两只手像消失了，身子一弓，嘴贴着碗沿使劲吸，大大的刺溜声不仅这张小桌子，连身后几个赶学的孩子也忍不住比起来。但是老芋头的眼睛，却不安分的向女人的胸口的瞄去。
女人的身体似乎长满了眼睛，左手从包上升起，盖在乳沟上，右手喝着最后的汤，看样子自然的像是担心汤水溅湿了衣裳。
老芋头假意这凳子瘸的更厉害了，身体又往女人身上靠。但女人有了提防，自然没让老芋头沾到一丝好处。但是二狗子却听到老芋头用最轻微的声音问道：“多少钱？”
女人已经从桌上拽了一块餐巾纸，慌忙擦了擦嘴，如一只勿入虎口的羔羊般奔逃。但她必须要结账，可惜那贴满水钻比脸还大的手机早就没电了。不得已，她只能用现金。打开手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钞，举到了空中。“老板结账。”
小王回头一看那动人的红色，却只能悻悻的把双手贴在围裙上擦擦，不敢接。“美女，换一张吧，小本买卖，没那么多零钱。用手机结吧？”
“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先欠着，我就在村里住着呢。我着急回去睡觉，晚上给你送来行不？”
小王看了一眼这满屋子的奶奶，实在不敢大庭广众开这个先河。老王其实早就从女人进屋就留神起儿子的动作，此刻察觉到儿子的迟疑便抢先回答：“姑娘，小本买卖，概不赊账，您在找找，就两块钱。”
女人还真的就在包里翻腾了两下，只听到那包里嗒嗒的乱撞，似乎挤满了瓶瓶罐罐。但可惜的是，还真就没有两块钱。“老板，通融一下好不？我从来不欠人任何东西。”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肯定。
“那既然您不欠人东西，那就更别欠钱了，两块钱，不多，再找找。”老王罕见的不给小王插嘴的机会。
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被差别对待，也开始生气了。“我把手机压这里行不？”说着就把手机拍到了桌子上。
小王从小就被老王教育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可此刻却被父亲一张无形的罩子扣死，说不出一句话。老王自然不介意得罪了这样的客人，因为这样似乎才抬高了其他人的身价。他更希望这样的客人离这个店越远越好，毕竟他这一天的辛苦，是给儿子攒钱娶媳妇的，更不能浪费在这类人身上。“姑娘，您的手机太贵了，放我这里有个好歹我赔不起。要不您还是再找找吧。”老王掌握着火候，就好象他手里的油条，欠一分火偏生，多一分火偏焦。其实他也不在意两块钱，只想彻底得罪了这个人就行。他盘算着，再多一个回合，就可以大获全胜。
“让他走吧，我替他付。”
老王和小王循声看去，老芋头正得意的举着一张五块钱的烂钞票。
“不用！我说不欠就不欠！”女人看到了老芋头的笑只觉得恶心。可惜又把包里的东西翻了翻，恨不得全倒出来。“我又不是没钱，这一百是你们不收，又不是我不给！这样行了吧，我把这一百押着，晚上再给你送两块钱，你把这一百还我。”
“不合适吧，我这里也没个验钞机，万一晚上我给你钱你非说我用假钱糊弄你，这里外里，我还搭进去不少。姑娘，两块钱的事，有必要这样吗？”老王已经准备好了鸣金收兵，因为再多说，那些暗暗窃喜的奶奶们，就得滋生太多话题了，物极必反他还是懂的。
女人自然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已经坦然面对了多年。但是，吃个早点还要遭到这样的羞辱，实在是所料未及。
“老板，您认得我吗？”
老王和小王侧头，发现二狗子已经吃干净了碗里和盘子里的。
“您我们当然认得，杨牧师，吃饱了？”小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说话的开关被二狗子意外打开了。
“我身上钱也不多，只够付自己的。要不我替她付了，我家近，就前面几步远，要不您等等我回去一趟？用不了三分钟。”
“看您说的，杨牧师，虽然我们是外地人，但也知道您在村子里有口皆碑。可能我没睡醒，鬼迷心窍了，两块钱为难人家姑娘确实不合适。算了算了，就当我丢了半包烟。走吧，姑娘，不送了。”老王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了，多得了一个本地人的面子，更是赚了。
小王赶紧脸上堆满了歉意，微微向女人点头。
但女人并不理睬，回头看着二狗子，“我不认识您，您住哪，方便的话我登门道谢。”
“哟，安排上了？他那半死不活的爹在家，不方便。”老芋头笑着说。
女人看一眼老芋头，觉得自己刚才喝的汤似乎藏着一只苍蝇。立刻消失了，只在空气里留下呛鼻子的味道。
女人消失了，老王手里这一锅油条也出锅了，捞起扔在笊篱里控油。然后在围裙上擦擦油手，却怎么擦也是明晃晃的。“杨牧师，这种人您少招惹。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正经不正经那都是人家说了算，人家上面有主罩着呢，是不是，二侄子？”老芋头把手里的半碗粥扔下，用手抹了抹嘴。“是不是，你和她也有秘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