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破碎(2)
二狗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条麻花过了滚油,表面看上去金灿灿,但实际脆弱的一个孩童都可以让他骨折。他只把那张小凤的照片抠下来装进了前胸口袋,其他的,已经不需要再带了。带的多了,必然会露出马脚。而家里,已经经不起任何的余震。
病房外,李婶焦急的趴在门口,每一个向她走来的人,她都希望能进去看看大龙。似乎每当有人进去一次,大龙的身体就会好转一分。如果能像楼下的挂号处那般热闹,说不定大龙已经可以坐起来说话了。但,这些人里,唯独不包括二狗子。
接过二狗子手里的包子和豆浆,李婶着急的驱赶着:“你走吧,回去伺候你爹去,这儿有我。”
二狗子听到这命令,虽然不舍,但也只好扭头离去。可是头和身体才转了一半的圈子,李婶嘴里伴着粉条和韭菜就说道:“你也不问问你哥好点没?”
后面的话二狗子没听清,但是自己完全可以脑补出来,一定会有“没良心”这三个字。不过,他的心里现在装不下别的东西,只希望尽快把该放下的,放到一个平静祥和的去处。
可是,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二狗子隐约听到了教堂那边传来了声响,而这动静绝不可能是老鼠或者流浪狗闹出来的。他走了过去,发现一个身影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指挥着两个孩子打扫从外面吹进来的垃圾。这身影看着眼熟,但是话到嘴边却喊不出来。
那人一手掐腰,一手对着墙壁指点,当身体转了九十度,一个猪八戒似的肚子先顶了出来。接着,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呆立在门口的二狗子。“哟,杨牧师,你回来了。抱歉,着急的我,没顾上和你打招呼。”
“徐牧师?”二狗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那五官没有一点差别,但是这肚子感觉是一个优秀的道具,看不出丝毫的缝隙。“感谢主,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唉,应酬呗。”徐牧师的声音虽然充满了无奈,但还是隐藏着不易发现的骄傲的幸福。“孩子们,累了就休息,不着急。”徐牧师匆匆和两个孩子说了一声,就跑到二狗子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就把他推出了院门。“杨牧师,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你说吧。”二狗子心中,已经找不到空间可以放置贵重事件了。
“鉴于你近期的表现,当然了,教会也理解你家里的情况,因此决定,暂由我接替你在这边的传教工作。你也知道,咱们不像别的组织,还下个文件什么的,就这么口头通知就好了。”
“可是,你忙得过来吗?”二狗子感觉徐牧师的肚子就像压在胸口的石头,“你在单位的应酬那么多,还能有时间来传教?”
“这是讲究技巧,讲究方法的。”徐牧师的下巴往院子里一努,“看见没,这都是我那个教会带过来的,平时我不在,他们可以代替我传播主的福音。我们又不是全能的主,怎么可能无处不在,自然要像主一样,多几个信徒,这样才能广泛的散播出去。而且,你看我选的,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孩子,他们的脸宛如天使一般,更能激发人性隐藏的善良。哦,对了,我入党了,所以你可千万别暴露我的身份啊。你也知道我们的纪律,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二狗子转身向院子里的两个孩子看去,其中一个,带着薄薄的镜片,一条马尾靠在后颈上已经被汗水粘住。黝黑的脸庞以及熟练的身手,相信这绝不是温室里培养的花朵。但如果说和许多画作里的天使相比,真看不出一点点的类似。而且,对他而言,激发的也不过是同情心而已。
另一个,虽然距离更远,但是宽阔的肩膀和臀部,更像是一个坐过月子的女人而不是孩子。
二狗子有些不忍心,正要往院子里走,却被徐牧师拉住。“你先别走,我还有事要拜托你。我记得当初修葺这里的时候,你们这里的土豪捐了不少钱是吧。都有哪些人,你给我个名字,随后我私下里接触接触。既然有心,不妨就多出一些心,主是不会介意的。”
二狗子对徐牧师的“方法”很介意,“这我不清楚,因为那些善款都是由我哥集中起来教给我的。而且当时也只是把这里粉刷了一下,梳理了一下线路。别的,不敢乱动。毕竟这座庙,有可能是文物。”
“啥?文物,你可别逗我了,咱这破地方,就算是文物也没人来。我跟你说个心窝话,你知道现在市里面,一切工作都是围绕经济开展。你这里就算是文物,不能带动地方经济,就是个死物,市里连维护的钱都给你拨不出来。杨牧师,做事还是得灵活操作,真的,你就别管了,让我来接手,毕竟市里的这些条条框框,我比你熟。”徐牧师兴奋的不禁又拍了二狗子的肩膀两下。“你哥呢,给我引荐一下呗。”
“他住院了,车祸,昏迷。”
“愿主保佑。”徐牧师说这四个字如呼吸一般自然,如巴普洛夫的狗一般灵敏。“那就等他早日康复之后再谈。”
“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毕竟地方小,住不下两个人。”
“不着急,杨牧师,我平时也不住这里,毕竟我还得上班,还是住家里方便。有时候我不在,这里还得你多照顾。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安排好,争取不让孩子们打搅你照顾家人。”
“没事。”二狗子看了一眼徐牧师脸上的汗水,里面泛着黄色的油光,突然恶心的把嘴里的话卡住了。他只是走进教堂,想把自己的《圣经》带走。而他从两位孩子身边走过时,她俩还特意站好,十分恭敬的向他鞠躬问好。
徐牧师看着自己的两个好信徒,十分满意,连腰也挺的更直了。再看二狗子,那一身萎靡不振的样子,难怪家里的祸事不断。而且,也不知道向后辈们还礼,连基本的素质都丢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但徐牧师也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浪费功夫,他站的比二狗子高,看的自然也比二狗子远,而且大隐于朝,自然更清楚风吹草动。虽然二狗子明显不配合他的接受工作,但是他这几年的摸爬滚打早就告诉了他,谁又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