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被拒（2）

一般来说，浩峰是不会在中午给这些架势十足的领导们打电话的。因为一旦打扰到他们的休息，好事也会变成坏事，本来谈妥的事也可能立刻变黄。但是，如果局面还得不到转圜余地，那么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他不缺钱，但是，缺的是苗总对他一如既往的信赖。浩峰相信只要福星高照，必定会否极泰来。

可是，消防队原队长的电话，居然一直是等待。浩峰被这煎熬的时光烤的浑身难受，也顾不得忌讳，着急开车去到了市委的家属院。家属院这几年对进出的车辆有很严格的登记制度，并且登记记录会有专人核对视频，最后上交纪委。为的，就是从根本上杜绝腐败的机会。所以浩峰每次来都是把车停在对面的电力局家属院，再走着来市委的家属院。

虽然市委的家属院都是几十年前的旧房子，裸露的红砖还在加急用保温材料遮盖，但无数人做梦都想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方便和领导走的近一点。也幸亏是中午，除了小区中央的篮球场传来零敲碎打的啪啪声，安静的连知了都睡着了。浩峰径直来到原队长的单元楼口，按响了门铃。

一分钟的等待音乐瞬间就过去了，浩峰对着手表开始数，三分钟过去了，立刻按响了第二遍。但是，换来的结果没有丝毫变化。他不得不又开始看手表，这次，他只等了一分钟，就按响了第三遍，浑然不觉身后走来一人。

“你找谁？”

浩峰回头看着这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身上盖着白色的纱巾，说不定是刚才医院回来。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有一百种骗人的把戏，相信那些专业人士就有一万种。“我来看我小叔，三楼的姓原那家。”

男人上下打量了浩峰一番，也不太相信他嘴里的话。“老原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省里开会。”男人右手抱着孩子的屁股，左手刚从孩子的肩颈处离开，孩子就伸出双手表现出极大的不情愿。男人慌了，赶紧回头，不远处一个女人正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往这里小跑，那塑料袋上清晰的印着南阳大药房五个绿字。

“我婶在家不？”浩峰又问。

“她不是去杭州旅游了吗？已经回来了？我还让她帮我捎点龙井茶了。”

浩峰惊觉自己失言，也觉得没有上去的必要，而那女人已经跑了过来，手里的钥匙已经把一个钥匙圈撑成了铁太阳，从中选出最长的一把插进了锁孔。浩峰先一步拉开门，然后让男人抱着孩子进去。女人说了一句谢谢后，他就转身离开了。他相信对方说的话，但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从裤子里掏出那张整改单，依旧看不清那上面的字。

浩峰越来越觉得事态不妙，立刻跑回车里，直接把车开到了消防队去。

消防队楼前此刻的停车位都空着，他一把就倒了进去，刚要熄火，一个两鬓微白老人，身上的制服倒是熨的没有一丝折痕。“干什么的？”

浩峰降下车窗喊：“师傅，我进去找个人。”

“这里中午没人，把车开走！”老人一点也不客气，手臂一挥，像一根旗杆横在空中。

“我知道中午没人，我在车里等他一会儿，我们联系好了，就是你们原队长。”浩峰赶紧下车，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直接就往老人的口袋里塞。

但这老人虽然年老，但是力气不小，愣是单手就把浩峰推的难以寸进。“身份证拿出来，我登记一下。”

浩峰将自己的身份证和烟叠在一起递给老人，但这老人只是抽走了表面的身份证。浩峰站在原地，自己撕开了塑封，点了一根。旁边一辆垃圾车经过，卷来一股臭味，让他狠狠的把吐出的青烟吸回鼻子里。这一刻，他也清醒了许多。拿出手机，订了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接着，又订了从上海飞香港的。

晚上，大龙一个人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自斟自酌，而在酒瓶后面，放着一个由黄丝绸包着的骨灰盒。今天，他就要带着小凤回家了。可是，最后的这几步，他却越走越慢，终于在离家只剩最后一个红绿灯时，选择了休息。

一小碟花生米就着一瓶二锅头，大龙在酣畅的辛辣中思考未来的方向。可是，尽管血液被加速，他的脑筋却在加速中抓不住方向。眼前看到的不是小酒馆中央一根电线吊着的节能灯，而是明媚的太阳，而他似乎被白色的光包裹了起来，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黑。即使闭上眼，这样可怕的感觉也未能好转。

瓶子里还剩下半瓶酒，大龙一仰脖子，咚咚咚的灌了下去，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放下，抱起小凤的骨灰就出了门。等他走了之后，老板才过来收拾他遗落的残骸，桌上的一些白色粉末更是让他眉头紧锁。

大龙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东西，走在黄色的盲道上，两只脚努力的踩在每一块地砖的中央，以此来提醒自己没醉。他不想抬头，因为每一次和路灯对视下，他都能感受到那股讨厌的被白光包裹的感觉。他就这么低着头走，身上洒下的酒气连十米外的狗都忙于躲避。

一直走到了村口的正对面，大龙昏沉的脑袋似乎才清醒了一半，而这不足百米的马路，却让他再次抬不起脚。村口黝黑的巷子尽头那一点点的红光，又像是终点的红线，又像是最后的警告，让他再度为难。他走到马路牙子上，收拢胳膊，俨然是站在奥运会百米竞赛的起跑线上。

“走！”大吼一声，大龙拔腿就跑。

可他没有任何预兆的起步，却惊到了正在开来的一辆运沙车。运沙车白天不允许进入市区，只能在晚上偷偷跑。而且，为了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赚哪怕一百块，司机们总是冒着风险超载、超速的跑。狗村这里本就荒凉，到了晚上本该是鬼影都没有。但是，这辆车的司机，却在车灯下点亮了一块黄布。他死命的把方向盘向右打，但是，已经辛苦太久的轮胎却禁不住这一刹。

啪！左前轮爆胎了。运沙车车头向右冲，但是后面十吨沙子连同车斗还在向前冲，随着这一声爆炸，车斗已经翻了过来。

大龙没有意识到刚才那刺眼的白光是危险的警告，继续向前跑。可惜，他终究不是运动员，在他还没有感觉到身体右侧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倾倒的黄沙像瀑布一样把他扑倒，却没能如水一般散开。

大龙连疼也没有感觉到，就被黑暗包围了。

而这震天一般的爆胎声，把休息室里的二狗子炸醒了。他的心剧烈的跳，他慌乱的去找水喝，却把晾在床头的水杯碰倒，水浸湿了那本《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