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突变（4）
田昊如同一只拨乱反正的箭射到了大龙和二狗之间，让这对兄弟如同打架的学生看到老师，感到了羞愧。
“二狗子，跟我走一趟。”
“啥事儿啊叔，我和我哥还有话没说完。”二狗子觉得自己一眼看不住，后果就是不堪设想。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不想再添加一次。
“事分三六九，先捡紧的做。大龙能等，那头等不了！”
大龙有所预感：“叔，谁等不了？”
田昊其实不想说，可此刻也来不及回避，“地瓜！行了，不该你知道的别问！二狗子，你跟我走，大龙，你就呆在这儿，别给我闯乱子。”
原来，大龙离开后，大地瓜肚子上的伤口一直在开裂，似乎有一把隐形的手术刀不断的在缝线周围捅来捅去。而这渐渐从伤口蔓延开的疼痛，愣是把一个昏迷的人，都给叫醒了。守在病房外的两位警察，一个视图按住发疯的大地瓜，另一个急忙去找医生护士。当医生和护士进来之后，大地瓜肚子上的血，已经像一口暗泉一样喷涌。
经过医生的紧急处理，伤口暂时得到了控制，但是大地瓜，却突然对两位警察说，他还有事要自首，前提是把二狗子找来。两位警察请示完上级后，直接联系到了田昊。而田昊，也刚把老芋头塞进了他的院子。
当田昊短时间里第二次来到这里时，不禁也吓了一跳，因为他面前的大地瓜，似乎刚被吸血鬼进食完。架子上吊着的那袋暗红的血，不知道有没有流进他的身体里。二狗子从田昊身后的影子里走出时，内心的震撼比田昊还要强烈十倍。
一位警察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执法仪，仔细的寻找着角度，争取把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收录进去。
“你来了？”大地瓜半开的眼睛，更像是为了抵挡一半的阳光。
“全能的主啊，请宽恕你面前的罪人。”二狗子说完这句，才坐到那个早就安排好的凳子里。“你还找我干嘛？”二狗子说完，觉得自己失言太甚。“如果你诚心忏悔，主，还是会原谅你的。”
大地瓜嘴角没动，但二狗子看的出来，那是一个没有完成的对主的嘲笑。大地瓜咳嗽了两下，然后看看角落里的执法仪，还用手指给二狗子做了点提示。“我觉得我没几天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居然唯一想找的人，还是你。你恨我不？”
二狗子不想回答，他只好也问：“我听说你自首说是你故意害死小凤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大地瓜这次的嘴角动了，他再指指角落里的那位警察，“你别以为我会上当，是我把你叫来的。人，就是我杀的，我故意的。我叫你来，其实没别的要坦白的，我就是问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能，但是主能。我们的人生都是短暂的，真正的长久是献给主的。我原谅不原谅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原谅你，还有，小凤会不会原谅你。”
“对的，你说的是对的，小凤会不会原谅我？”大地瓜半闭的眼睑终于眨动了一次，而干涩的眼球在这一次轻轻的扇动下，滚出了两颗咸涩的泪水，快速的滑进了大地瓜的耳朵里，随即流进了耳道，藏的无影无踪。“帮我倒杯水吧？”
二狗子不知可否，向身边的一圈警察投去请示的眼神。门口的警察不敢擅自做主，在走廊里大喊了一声。随后飘来的声音里，清晰的传递着“可以”。
二狗子拿起床头的暖壶，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叠好。水壶里的水注入后，他的手觉得温度正好。但是看大地瓜那弱不经风的样子，只倒了一口的量。然后起身，一手从他的身下穿过，垫在肩膀后，另一手端着杯子送到了嘴边。大地瓜感激的说：“谢谢。希望小，小凤，能原谅。”
二狗子看大地瓜的喉结轻轻的一滑，然后就将杯子放回桌上，“还喝不喝？”
“不，不。”大地瓜话没说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开始咳嗽，只是稍微紧凑了一点。毕竟他肚子上的刀口，很有可能会被咳嗽震裂。可是，尽管他双手死死抓着护栏，也不能控制全身的肌肉。而且，他越是用力量压制，身体里那股气流越是强大的反抗。
接着，大地瓜的嘴撑到了最大，就像是要把心吐出来一样。一声断气似的咳嗽后，所有人都听到了最惊悚的一声，如同溺水的人的呼救。然后，一口鲜红的血水，从大地瓜的嘴角溢出。
“医生！医生！护士！护士！犯人吐血了！”门口那位警察一边喊一边跑，把距离最近的一名护士赶紧拖了过来。
可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大地瓜又咳了三次，每一次都像是在喉咙和心脏之间，打了一条隧道，嘴里喷出的血，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黑。二狗子早已被警察拉到了一旁，而那个手持执法仪的警察，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手里的设备，他的眼睛已经和镜头不在一个方向上聚焦。
大地瓜嘴里的血不止喷到了胸口，更喷到了眼睛里，让他的眼神更加的邪魅。他痛苦的寻找着，还张嘴向二狗子表达着什么。二狗子看不懂，但他觉得，那样的口型只能发出一个“小”字。
“麻烦你们都出去！”医生进来时口罩已经遮住了嘴，粗鲁的将护士以外的人像垃圾一样撇开。
而身后跟进来的两位护士，更是默契的将所有人推出去，并将帘子拉好。所有人都只能透过玻璃，看到几个弯腰的影子。
“你给他喝什么了？”端着执法仪的警察刚关掉机器，一把狠狠的推在二狗子的心口。“你最好老实点，犯人有什么闪失，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二狗子一点也不明白所谓的法律责任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此时此刻，人需要救治。“水，暖壶里的水，什么都没有。”
田昊拍拍二狗子的肩膀，“去边上坐着吧，咱们等医生出来再说。”
两位警察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后，只让众人清楚的听到他喊了一声“队长”，便捂着嘴巴向远处走去。
时间就这么走着，走的特别慢，让田昊迈一步的动作，都像是开了八倍延迟的特效。但是，时间走的特别快，窗户后面的人影上下左右来回闪动，又像是开了四倍加速的特效。瞬间，这不足百尺的空间，似乎被一股能量一股情绪扭动着，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揉成一个杂团。
二狗子闭上双眼，他觉得医院的顶楼似乎正有白鸽飞过，他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万能的主，使我成为您和平的使者。哪里有仇恨，就让我带去友爱；哪里有侮辱，就让我散播宽恕；让我把信心给疑虑的人，把希望给沮丧的人，让我成为驱逐黑暗的光明，阻挡病痛的安康。主！求你救我。宁安慰人，不求人安慰；宁了解人，不求人了解；宁爱人，不求人爱；使我深信，牺牲到死，方得永生，阿门！
二狗子在心里默念了四遍，正要念第五遍时，那扇门打开了，田昊和那两个不知道何时回归到门前的警察一同涌上。医生拿下口罩，嘴唇的周围满是汗珠。拿下帽子，头发里还有白色的热气升腾。但，医生只是很痛苦的说：“通知家属吧，我们尽力了。”
椅子里的二狗子，那一瞬间，大拇指用力一扣，从食指的第二指腹，抠下了一片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