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问罪（3）

上次来时是夜晚，看不出什么色彩，如今白天来，二狗子觉得这个地方多了些敬畏和肃穆，失去了很多应有的温馨。这里不像是主的地方，更像是个办公的地方。一个年轻的牧师在门口守候，将他带到了位于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五个人坐成一排，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西服，五枚闪亮耀眼的罗马结似乎都把光束对准了二狗子。而留给二狗子的，是五人前方五米一把孤独的椅子。

“杨牧师，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把最近有关你的一些事情解决一下。在坐的都是你的长辈，你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就不一一介绍了，一切等事情结束后，再交流不迟。”黄长老坐在右侧边缘，看年纪，应该是五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这间办公室像是为了这此问话专程布置过了，所有的桌椅都靠着墙面，有些椅子扣在桌面上宛如祈祷的信徒。巨大的窗户被拉起的暗红色窗帘，下摆出都留着十字形的窗花，而且室内的光线并没有被蓝色的玻璃遮挡太多。二狗子还未看够，已经有一个声音把他拉回到议题中来。

“杨牧师，关于前一段时间发生在人民法院的事情，是否如坊间传闻那般，你在公共场合情绪失控，高声向信徒提出控诉。而此人也确实在你的检举下，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面前的人除了黄长老都微微低着头，不像牧师反倒像是一群佛门俗家弟子打坐一般。二狗子只能凭借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回应。“是的，我有罪。我向全能的天主和各位教友承认我在思想、言词及行为上的过失。”

“我们都是罪人，阿门。”声音变了方向，不变的是二狗子依旧面对着几颗稀疏的头顶。“杨牧师，你如何看待你泄露教友隐私这样的重大过失。是否明白，你这样做，会让信仰全能的主的教友们丧失了对我们的信任。即使是为了公理、公义，难道你不能选择一个更加委婉和含蓄的方法吗？”

窗外似乎有一只蝴蝶飘过，看来天气真的暖了。二狗子随口应付道：“请问长老，我做错了吗？”

“杨牧师，对与错不是由我们决定的，全能的主在天上看着我们。一切的对错，在我们生命走到终点后，自然会有定论。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你的行为造成的影响，该如何善后。你要知道，在我们国家，开展宗教宣传是一件极为特殊的事情。我们一丝一毫的成果都应当珍惜，自然也容不得哪怕一丁点的破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打断了这一侧。“杨牧师，听说案件中的受害者和你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能告诉在座的各位吗？听说受害人是一位女性？”

“是我妹妹。”

“杨牧师，如果是这样，在这次的事件中，你是否存有私心？”

二狗子顿住了，虽然只留下了一秒钟的空档，但也足以让他面前的人占领高地。

“根据我们对你近年来工作的走访和了解，我们相信，你曾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牧师，具备主所颂扬的所有美德。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这次的事件中，你没有做好一个牧师应有的本分，应该向主诚心忏悔，求主饶恕你的过错。”

“各位长老，什么是私心？多少个夜晚我难以成眠，想的都是我们至今所努力的一切，是不是有需要改变的地方。主教育我们，要带领人们走向美德，走向良善。可人间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公不义，让良善只能挣扎的生存。过去，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可如今，我会彷徨，是因为我被感情，对我的感情如同我对主的感情一样强大的感情冲击到了。”

“杨牧师，对主的感情是至高的，是唯一的。”黄长老稍稍打断了一下。

“老师，我知道。但是，人间所有的感情，哪个又不是唯一的。我真的怀疑，我之所以过去能够保持中立，是因为我没有感情。如今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正是因为我动情了。可惜，这份情在我没来得及接受就已经离去，或许我的余生只能回味。”

“杨牧师，别忘了，你曾在主前许下的誓言。”

“我没忘，我一直没忘，我也没有打破它。今天我来这里，我知道面临的是什么。与其各位长老慢慢的问，倒不如由我亲自一一讲明，也省去长老们的时间，不要浪费在我的身上。”二狗子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觉得眼前更加明亮。“终我一生，这四个字在我十八岁就已经写下，一直到今天。现在，我来这里，只想说，不管我做过什么，我自认没有愧对主的教诲。如果我失去了为主服务的资格，那么我也还是会坚持曾经的信念。此外，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黄长老旁边的人用头挡住了黄长老的嘴，再把耳朵里接收到的信息快速与另外三人分享，而黄牧师，只是静静的看着二狗子，脸平静的像湖水，淹死小凤的湖水。“你出去一下，等一下叫你你再进来。”

走廊里一点也不安静，楼下似乎有唱诗班在练习，音乐清脆明亮，隔着鞋底试探着二狗子，让他忍不住走来走去。一切都变了，所谓的与时俱进，渐渐的让他看不清新教与旧教之间的区别，尤其是形式上的接近，几乎让他忘记了二者的区别。如果连他都开始模糊界限，对于信徒而言，区别还重要吗？或许，只是从一个平顶的教堂，换入了尖顶的教堂罢了，就好像我们认识天空，一开始都以为是圆的，后来认为是方的，现在似乎又成了圆的。

门哗的一下被打开，五个人排成一队走了出来，双手都在小腹前交叉相叠。二狗子肃立在侧，低着头恭送几位。黄长老走到二狗子身边时停下，待那四人的脚步声在楼梯间也听不清时，才对二狗子说：“回去吧，好好忏悔，等待最后的决定。”

不是说泄露信徒的秘密会被取消牧师资格吗？为什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二狗子已经没打算回去，此刻只得再次打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