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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另一个罪人(2)
田昊将二狗子接来了,找到他并不用费什么力气,只是田昊看到二狗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的眼睛似乎患了白内障,而且失去了转动的能力,始终停留在眼眶的正中。虽然在他入门的一刻产生了反应,但是脖子的扭动十分机械。田昊说明来意时,二狗子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甚至不知不觉影响了田昊,让他也忘记了怎么把二狗子带了过来。田昊只觉得中国人还是尊重传统的,包括死囚最后的愿望,还是要尽量满足一下。
可是田昊站在监控画面前,看着屋里的二人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似乎谁也不珍惜这短暂的半个小时。家旺坐在那里依旧不为所动,除了眨眼和呼吸似乎一切都停止了。二狗子比家旺更像是戴上了手铐和脚镣,坐在那里僵硬的像是更受过电刑。反倒是田昊忍不住对着话筒插入了二人特殊的空间凝视:“嫌疑人请抓紧时间,不要错过你宝贵的机会。”
家旺的嘴角勉力一笑,脑袋向后仰着,用嘴向上牵引自己的颈椎。“麻烦你了,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来,你不来也没关系。就是最后了,看一眼熟人,走个流程就好了。可没想到,你比我还像个等死的人。”
“主的威能与爱尽显在温柔之中,愿我们战胜迷茫。”二狗子的话冰冷沧桑,完全超越了他的年龄。
“其实你随时可以走,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走之前我送你一句话,所谓人之将死,就不要留下任何麻烦。审讯我的时候我听说了小凤的事,和我无关。”
“我知道。”二狗子缓缓的站起来,“吁告吾主,全凝天主,一切天朝圣人圣女。我今稽首,自讼自承。凡思言行,得罪至极:多能为善,而未之为;多能戒恶,而弗之诫;此罪之故,咸归于我。天主台前,痛心忏悔。,告我大罪。为祈吾主耶稣,赦我诸罪,今者昔者,解者忘者。自今而后,赐以圣宠:免我陷恶,佑我行善;挈我升天,享无限福。阿门。”
“阿门。”家旺看着二狗子的背影,只觉得好笑,他完全不知道二狗子在说些什么。
田昊快人一步在门口接上了二狗子,准备送他回家去。却不料这次二狗子先说话了:“叔,麻烦您个事儿,我想到小凤去世的地方看看。”
医院里,大龙守在急救室的门外,终于将大夫盼了出来。大夫看了一眼大龙,草草在护士递过来的单子上签字。“你是病人儿子吧?一看就联像儿。病人年纪大了,咱们这个地区的人饮食习惯不好,血稠血管脆,而且他还有病史,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受刺激了。”
大龙结果护士手里的处方和收费条,着急进去看村长。村长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大龙站在他身后,也不敢绕到前面去,只是掂起脚尖试着看了看村长的脸色。“爹,等我一会儿,我给您拿上药咱就回家。”
“我闺女在哪?”
大龙假装没听见,退了出去。
二狗子来到了湖边,这里早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且渐渐萌生的绿意还吸引了更多的情侣。田昊为二狗子指了一下小凤被发现的地方,便退到了一旁。他以为二狗子是要进行什么仪式,但并没有。二狗子只是坐在了田昊指尖延伸出去的地方,然后抱着膝盖,把头埋起来。
二狗子在神学院的时候,也听老师讲一些其他的故事。有一个印象非常深,在有的传说中,有些人死后灵魂会被分割,有的跟在他念念不忘的人身旁,有的守候在曾经最喜欢的地方,还有的会停留在去世的地方。不过,最后这种说明心中有冤屈,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以前很多人招魂、做法事会那样选择。虽然新教不信这些,但有时为了安抚教众,也时不时会象征性的做一些类似的事,但只要牧师的心中明白就好。二狗子曾经明白,但现在糊涂了。或者说他现在也很明白,但他却被自己蒙蔽了。
湖面的水微微泛着波澜,潮湿的风卷着发霉的味儿吹打着湖边的人。甜言蜜语中的人感受不到这些,而暂时将感官封闭的二狗子却犹为敏感。他十五岁那年游泳,在经过了两周的简单培训后突然被教练抛进了水池中央,逼迫他自己游完那五米的距离。至今他脑海里还藏着漂白粉的味道。可这里的水,似乎混淆了很多零食残渣和不知名的动物的粪便,甚至闭上眼还能看见满满的微生物游来游去。想象到这些东西一点一点灌进了小凤的肺,二狗子心痛不已。
二狗子也曾溺水,不过是回来之前的一个夏天,看到了一个小孩子溺水,完全没有救人经验的他第一时间跳进了湖水。惊慌的孩子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就如同回归山林的猴子,迅速的缠住了二狗子的肩膀,就像抱着救生圈一样的抱着二狗子的头。二狗子挣扎着靠一口气,将那孩子带到了岸边。但他,也趴在一旁连连喘气。当时的他趴在岸边喘了二十分钟,不断的默念《圣经》才消除了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他想象不到,小凤生命最后的时刻,又该是怎样的寂寞。
他听说,当肺里灌满了水,在去世前的最后一刻,人会产生幻觉,会看到活着时所有的遗憾实现的画面。二狗子希望这是真的,希望这是主对人类最后的怜悯。但是,他现在有一种冲动,他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把头埋进黑暗里,他在等,他希望听到一个声音,以此来判断,究竟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但是,这个声音迟迟未到,他甚至为此感到生气。主留下了《圣经》为世人指引,或者说是给主指引迷茫的人的所在。可小凤什么也没留下,这样的比较似乎对她很不公平。因此,二狗子放弃了祷告,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允许心里想。
田昊没有戴帽子,风已经出乱了他稀疏的头发。他站在二狗子身后,倒像是一对父子怀念逝去的母亲。所里的事还在交接,他已经渐渐淡出圈子,也可以安静的等待,他也希望等出一个结果,一个他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的结果。
时间在慢慢的走着,太阳不断拉长田昊的影子,饥饿和困倦也在提示着田昊离开的时刻。但他把人带来,需要他把人带走。可是二狗子不但没有远离,反而靠向了湖水。他把手伸进了湖水中,他身体的热迅速被抽走,他希望自己能感受到那股冻结的滋味。可惜,身体源源不断的能源阻断了他的妄想,几分钟后,手腕上有了一条分界线,就好象那是阴阳两隔的世界里送来的红线。
他用手心接起一点湖水,慢慢的饮下,让那咸臭的水在嘴里的每一个细胞上覆盖一遍。也许,千万分之一,甚至亿万分之一,这里还有小凤的痕迹。他需要她,他要带着她,寻找最后的决定。“叔,麻烦您再送我去一个地方。”
回到牢房的家旺,继续面对着五个人的暴打。他们把被子盖在家旺的身上,只是为了降低声音。家旺早就放弃了抵抗,从监管对他脸上的伤视而不见的那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