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神经病
老芋头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一个自助银行,牵着大金子走了进去,然后很不雅的把手伸进了裤裆,他把银行卡装在了内裤前面的小口袋里。老芋头趴在机器前,双手捏住卡槽用力的晃动,生怕被不法分子装上盗取密码的机器。
确认无误之后,老芋头插进去卡,然后整个身体盖在键盘上,摸索着输入了密码。看到了显示屏上的金额,依旧不放心,选择取出。把钱拿到手里,耳朵随时听着大金子的动静。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再把钱存了进去。这样,他才安心了。每个月,他都会重复一遍这个工作,但是,今天他很郁闷,不知道这块蛋糕会被人切走多大一块。
过去,他总担心两个不成气的东西知道这笔钱后会挥霍掉。但是现在,他更懊悔,这还不如挥霍掉,好歹值回一个痛快。如今这笔钱要白白赔给别人,心里老大不是一个滋味。他恨不得现在自己就取出来,赶紧买点什么。但是,真要让他买,他又舍不得了。
回到家里,赶紧把门锁好,然后指指大地瓜休息的卧室,冲着大金子做鬼脸。他现在越来越怕这个儿子,希望大金子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他进去后轻轻推开了大地瓜的房门,看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于是把全身的力气聚到了头顶,蹑手蹑脚准备去倒掉床头的尿盆。走到床头,心疼的看一眼这个儿子,却发现他双目圆睁,直勾勾的对着天花板。老芋头似乎受到了死不瞑目的惊吓,差点打翻尿盆。“没睡?”
“睡了,又醒了。”大地瓜的眼皮都不眨,就这么一直撑开着。
“啥会儿醒的?”老芋头将枕头边一些用过的卫生纸一股脑扔进了尿盆。
“睁开眼就是醒了,闭上眼就是睡着了。”
“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老芋头受不了那空洞的眼神,着急想跑。但,有些苦水不倒出来,他就连腿也抬不起来。
“不知道饿不饿,有就吃点,没有也无所谓。”
老芋头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想一块冰锥塞进了耳朵,只戳的他耳膜膜裂,脑浆稀烂。但是,他还得面对,他相信慢慢会好的。连村长那个瘫子都能几乎和常人无异,他的儿子又怎么会不如一个糟老头子?不过,在心里压了一路的话,到现在也该吐一吐了。“老大啊,老二被抓了,你知道不?”
“哦,抓了就抓了吧,挺快的。”到这里,大地瓜终于舍得翻了个身,被子里,他还裹着一身酸臭的睡衣。
“什么叫挺快的,那是你弟弟,他就算犯再大的错,也是你弟弟。你就这么看着他被枪毙?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枪毙,现在是注射死刑,没什么痛苦。”大地瓜趴在床上,让枕头垫在喉咙上,依旧把身子抻的笔直。“我不会看着他死,让他自己去死。我死的时候,谁也别来看我。”
“这叫什么话!连你也相信小凤是你弟弟杀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就不想试试,看能不能救救他?哪怕只是试一试。”
“谁告诉你的!”大地瓜慌忙用喉咙支撑身体,却把自己卡的险些断气,连连咳嗽了两声。而他的心里在想,人间怎么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了。只不过,太多这样的爱只能以悲剧收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了,小凤死的挺惨。而且据说是被老二害死的。这怎么可能啊,两人无怨无仇的。就算是,也肯定是你弟弟为你抱打不平。村里谁不知道,你一门心思的追小凤,可那丫头一点面子也不给你留。”
“不会的,不会的。”大地瓜的鼻孔也撑开了,撑的快要和眼睛一样大。
“怎么不会?”老芋头只有在一个儿子身上,才能宣泄出对另一个儿子的疼爱。“你弟弟就算是混蛋、杀人犯,但是,他有没有动过你一下子?他心里,还是好的。”
“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我还用听别人说?”
“我不是说老二,我是问,你听谁说的小凤的事?她爹妈知道不?”
老芋头看着儿子蹲在床上,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恶狗,就如家旺曾经养过的“老虎”。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怪不得村长那个老东西总是背后偷偷地念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该让二狗子来家里看看,他们不是也有驱魔这样的说法吗。“也没有刻意听谁说,说的说的就都知道了。只不过现在还瞒着村长两口子,毕竟,那也是个可怜人啊。”而且,自从这流言飞起,村里人的眼光,能把老芋头的骨髓抽出来。
大地瓜猛地跳起来,身上的骨节嘎嘎作响,然后像一个僵尸那样直挺挺跳下了床,耷拉着一双拖鞋就往外走。
“你去哪?”
“我找二狗子。”
“你就穿这一身去?换身衣服再去吧。二狗子又跑不了,天天在那呆着呢。”
“穿这一身咋了?穿什么都是一样的臭皮囊。”但是大地瓜毕竟躺的太久了,空腹的他突然一个猛子,立刻眼前一黑,一头撞在门框上。还好,没什么大碍。
老芋头把尿盆又放回床头,一个人难过的坐着。他用粗糙的手背去擦泪,却发现根本无泪可流。
虽然天气转暖,但是大地瓜只披着一件睡衣,腰带还在身体的两侧一长一短的晃荡,睡衣里面的蓝背心和红内裤也很扎眼。纵是过路的老媳妇儿们看到了,也觉得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但也只能尽量绕道,或者后退两步,躲着点这个神经病,因为杀人犯的哥哥是神经病,这简直是一颗炸弹。
大地瓜走进了教堂的院子,发现没有人打牌,倒是有不少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椅上。又像是闭目祷告,又像是瞌睡的受不了。大地瓜在地上啐了一口,大喊大叫道:“他妈的一群土包子装什么洋相!二狗子,你给我出来,我有事找你!”
“他不在,出去了,还没回来。”靠近门口的一位大妈,对着大地瓜挥挥手,那样子就像是动物园的管理员懒得搭理一只吃屎喝尿的疯猴子。
“操,不规规矩矩在他的窝里等死,吓跑什么呢!”身体的热很快就被空气吸走,二狗子看看四周,这些人都不够资格和他共处一室。于是,他一头扎进了告解室。这个逼仄的小屋里,好歹是没有风的。
而村长在自家二楼,把这一切看的真真切切。他知道自打小凤离开后,大地瓜就和疯了一样。不管别人在背后说他什么,说他弟弟什么,但是,村长都觉得,这事,小凤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他,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于是,他拿出手机,给二狗子去了个电话,让他尽快回来,有人在告解室等他。
此时,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大龙裹着棉大衣躺在一张不锈钢长椅上。一位车站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屁股。“嘿,说你呢,快起来。马上就来人了,差不多点就得了。”
大龙揉揉睡眼,照例第一时间拿出手机,这是他渡过漫长等待的最佳方式。照例看了一遍未接来电,爹、娘、二狗子的一概不理。再去看短信,对着屏幕上开头显示的五个字就可以决定去留。
但是,今天,有一条信息格外的注目。虽然是他最不愿意搭理的二狗子发来的,但是简单的五个字却让他立刻动身,恨不得扑到铁轨上奔跑。“家旺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