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难吃的年夜饭（5）

二狗子摆脱了村长和李婶，鼻青脸肿的在村子里晃悠，饥饿导致的寒冷让他的记忆也出现了断层。当他稍微清醒的时候，是被一股咸臭的味道熏的。也不知道是谁家，在院门旁边架了一个大铁笼，笼子和墙相连的地方掏出了一个洞，让狗能自由穿梭于院子和笼子。可是好奇心驱使的二狗子蹲在笼子那里往里看，才发现院墙里，是另一个小一点的笼子。

二狗子蹲下时，笼子里的土狗也紧张的冲他大声吼叫。连续吼了几声，发现二狗子一动不动，也无趣的钻回一墙之内的笼子，那里的风兴许小一点。不过，即使缩成一团，那对黑珍珠一样的狗眼还是在盯着二狗子。

二狗子也观察这条狗，尤其是他的爪子，那指甲并不是平直的，而是如鹰爪一样的弯。这笼子是悬空的，大概就是这个原因，狗的指甲也学会了弯曲着扒住铁条。架空的笼子下面并没有托盘，那是住楼房养宠物的人花的闲钱。地上有着一小团、一小团的黑色冰疙瘩，二狗子大概猜出了这非自然现象的形成，再看那狗，和记忆里的大狗子一样的土狗，粗壮结实而且聪明，就是不怎么好看。

那狗看着二狗子没有进屋的意思，闭上了眼睛，但是竖着一只耳朵监听着二狗子的动静。二狗子看着小指粗细的牢笼，再看那狗，好像一生从来没有从这里出来过，脊柱为了方便转圈都已经弯曲了。同情心的蔓延，包裹了自己。

突然，院子里的灯唰唰亮了两盏，那狗率先立了起来。紧接着，二狗子在院墙外也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然后，大门在同一时间被拉开，只见一人身上盖着一层厚棉被向外冲，旁边跟着的两人仔细护着他身上棉被下的那座小山丘。

负责垫后的男人看到了二狗子，却冲着二狗子的脚边啐了一口唾沫。“黑煞星，谁让你蹲在我家门口的，滚！”

拉煤车司机走在黑咕隆咚的省道上，偶尔对面疾驰的小轿车比红灯还要醒目，也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瞌睡。而他不知道，坐在一旁的家旺，表面在打瞌睡，事实上紧绷的神经已经渗出了两层汗水。而且家旺越是装，越是被自己的表面欺骗，竟然真的有些困倦。他自己不曾注意，自从他离开家，就再也没有正常的睡醒过。即使能安稳的躺在床上，身下也总会有一个完整的印子。

车子突然停了，家旺手心一紧，险些给自己的大腿穿一个洞。扭头看司机，司机指了指他的脑后。“下去垫一口，饿的眼花了。”

“您去吧，我不饿，我坐车里再睡会儿。”

“下来吧，天这么冷，熄了火没暖气，把你冻感冒了怎么整？还得两个多钟头才能到，附近可就只有这一家这会儿还开的饭店。”

家旺心中的疑惑成倍的增长，他怎么知道附近只有这一家店还开着？要么就是他经常跑，如果经常跑，势必和这里的老板很熟络，万一起了歹心，自己不一定能应付。倘若他就是故意这么说，那就更危险了，谁知道这里会不会隐藏着派出所。而且一路上他听司机发了许多次语音，都说的是他听不懂的家乡话。每一次都是对他的挑衅，他快要绷不住了。

“小伙子，看你的样子，也是个可怜人，没事，别心疼钱，我请你。”

司机这么一说，家旺更不会钻进他的圈套。一碗面而已，就是再贵，在他眼里，那还叫钱？但是，这肯定是借着法儿来摸他的底。家旺平时很留心地方新闻，知道现在的犯罪团伙已经研究出了新的打劫方式。而坐在车里，往往都是最安全的方式。

“走吧，快的很。包就扔车里吧，背着它重呼呼的。”

家旺的杀心动了，因为对方已经瞄上了他的包。

司机见这闷葫芦的屁股没有挪开的意思，犹豫中，看了看车里，也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索性拔了车钥匙装进口袋，由着他在这受冻。饭店的老板也早就透过窗户认出的他的车，早早的挑起门帘在那里迎接他。

这一幕同样没能躲过家旺的眼睛，他注意到，两人握手的样子明显是老相识。司机竟然还朝他这里努了努嘴，那样子让家旺想起了小时候老芋头带他在市场上挑肉的样子。而饭店的老板竟然这看了自己这里一眼，嘴角得意的快翘到了鼻子上。接着两个人就进了屋，而这时开始，家旺开始计时。他觉得，正常来说，不管他吃什么，都不应该超过十五分钟。尤其是一个赶路回家团圆的司机，应该要更快才对。

在黑暗中等待，家旺的瞳孔撑到了极限，饭店里透出的橙色的微光，在他看来都有了欺诈的感觉。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走着，路上竟然一辆路过的车都没有。就好象别人都知道这是个危险地带，选择了回避一般。但他，已经被拖入了沼泽，开始下陷。唯一救命的树枝，已经在他的手里被捂热了。

时间刚过去五分钟，一个系着围裙的胖女人端着一碗走了过来，用力的拍打着车门。家旺推开车门，疑惑的俯视着。

“小伙子，你大哥和我家老头子在里面喝上了，让我给你送碗面汤，趁热暖暖身子吧。”

幸好这胖女人没有拉扯他的裤腿，不然后面就算冲出十来个举刀的野人，家旺也会先送她归西。家旺接过了碗，确实很烫。但这厚厚的白瓷此刻放在大腿上，舒服的很，让家旺想要睡个安稳觉。不对！家旺警惕的看了一眼这面汤，太稀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何等的珍惜水，晚上了，面汤早就稠成了糊糊才对。这里面会不会掺了东西，就算不喝，闻到了也会起作用可就麻烦了。

家旺摇下玻璃，一股脑倒了出去，连还碗的念头都顺便打消了。如今的人，下套都是连环套，自己进去说不定才是计谋的开始。无论如何，他不能离开这个大铁壳子。

果然，又过了两分钟，司机出来了，脸上红红的，明显是喝了点酒。一个司机，一路上口口声声讲着温情的故事，多么疼惜自己的老婆儿子，却在这节骨眼上喝酒，都是骗局！家旺隔着车门慢慢的抽出了枪。司机手里有钥匙，若是他瞬间解锁，拉开车门，那么，子弹会让他这辈子最后清醒一次。

“小兄弟，面出来了，进来吃口吧！”

家旺摇摇头，摇头也只是为了转动眼角，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借着掩护偷偷摸过来。结果，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出门在外，讲究的是个相互照应。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汤喝了吧，来，把碗给我。得懂事，孩子！”

家旺摇下玻璃把碗给了司机，发现司机就踩在那一滩面汤泼湿的地上，而且已经结成了薄冰。家旺觉得，司机不可能没察觉，一定是在和他互相演戏。那么就走着瞧，看看谁笑到最后。而且，家旺也觉得自己给足了对方机会，如果他还是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他手里多添一条人命了。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家旺觉得，这鬼天气，面条跳在空中，不用吹，直接就凉了。一碗面，就算有三两，给他六口也就吃完了。这么算来，一碗面，根本用不着两分钟。可是时间又过去了两分钟，家旺的耐心已经透支了。他不再看手机上的秒针倒转，而是把枪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保险已经打开。

果然，过了很久，家旺甚至担心他们在里面报了警，等待的不过是警察的支援。现在的亡命之徒，只要没有把柄落在警察手里，什么悬赏也敢要。家旺扯扯自己的耳朵，不停的前后观望。幸好，漆黑的山路没有一丝灯光。但这，会不会是警察在慢慢收网？警察也不是傻子，据说抓捕犯人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会提前关闭警报，甚至车灯也不开。

狭小的车里，家旺努力的活动筋骨，把胳膊拉直，把腿蹬了蹬。甚至想到了万一走投无路，要不要往山坡下跳。反正冬天穿的厚，抱着包，也是个不错的防护。

就在家旺已经给自己想了五条退路，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上了这么一个大车而自己只会开自动挡的小车时，司机终于出现了。他和那老板勾肩搭背，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两人各有一只手交缠在身后，看不清手里死否藏着家伙。而他们的交谈中，表情诡异多变，像是传递着不可告人的信号。既然自己能搞到枪，山匪又何尝不可能搞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家旺缓缓抬高了手，慢慢摇下了车窗。

“砰！”一串串烟花打上了天空，大地瓜躺在院子当中冰凉的地上，独自欣赏着。世间再美好的风景，在他眼中，也失去了意义。年，过去了，该完的，完了；该开始的，早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