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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难吃的年夜饭(3)
“你别插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打住的道理。”村长抻直了脖子,用力的转动了两下,仿佛此时酒才流过喉头。也接着酒精,发酵了村长的念头。“狗子,爹就这么个人,以前天不怕地不怕,连累了不少人。老了老了,儿媳妇死了,连个孙女都没剩下。完了不算,自己还落个残疾。我该啊,我活该啊,现世报,好啊!报到我身上,再也不用连累别人。但是,你不一样,你这孩子心里面坦荡,比我见过的那些人模狗样的都干净!如果说小凤托付给你,我是放心的。”
“爹,别说了。”二狗子不停的灌自己酒,但他灌的很慢,让人觉不出他是买醉。但实际他已经开始迷糊,他心里面把不能说三个字扭成了紧箍咒,死死套在了脑子上。
“有啥不能说,都是自己人!”村长干了一盅,还觉得不过瘾,又连干了两盅,这才觉得顺气。“狗子,小凤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你妹妹啥人性你也能看到,是吧?我那养不熟的儿子,儿媳妇病了,看都不看一眼,全是靠着你妹妹和我们老俩伺候着。你说,小凤是不是好丫头?”
二狗子用力的点着头,几次把下巴磕到了桌面上。其实,他是故意的,他想要用别人不能察觉的方式,给小凤、给村长,尽量多磕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把一生都献给主,此刻让你伺候别人,你肯定是不乐意的。如果你废弃了誓言,那你就不是你了,这点,爹也想到了,爹也替你为难。但是,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二狗子缓慢的摇头,慢的比枯叶从空中飘落时的晃动还慢。二狗子不清楚的是,如果小凤现在还活着,他会不会动摇。但是,他更加遗憾的是,主似乎冥冥中已经为他做了选择,为他铲除了最致命的诱惑。可是,主的手段,是否过于残忍?
“不是?”村长纳闷起来。“意思是你还离不开这个教了?我就不信了,离开要咋了,它还能通缉你?要我说,真的无所谓,你看看爹,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床上。虽然懂的不多,但就你教的那几句,反复念,我觉得就挺好。恁厚的一本书,我就不信有几个人能背下来的。”
“有的,是有的。”二狗子努力从村长的话语里寻找漏洞,试图慢慢瓦解村长用语言慢慢在他的灵魂四周构筑的堡垒,而这堡垒的地下,还埋藏着小凤的灵魂。
“就算有,跟咱有啥关系?你,就说你,就算你能把整本书背下来,有啥用。村里那人,不都是和你娘一个德行,凑红火入了教,到现在,一个完整的故事也说不上来,平时什么礼拜日什么守斋日的啥也不记不住,就会跳个狗屁广场舞,都是年轻的时候忠字舞没跳够。你说,你做的这些事,有什么用?”
“爹,会有的,我相信会有的。”
“孩子,我不是打击你,但是,你爹我一辈子都耗在这儿了,这儿的土,能长得出玉米自然就种不了稻子,我劝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少操点闲心。别总想着搭救世人,那是圣人干的活儿。你啊,先从身边人入手不好吗?说实话,我也怕,万一你妹妹一时想不开,胡乱找个人嫁了,你说你后悔不后悔?”
“不会的。”二狗子自然清楚,小凤再也不会嫁人,她将以一个完整的、圣洁的躯壳去到主的身边,在主的荣光里,永享快乐。这,也是他的心愿。说不定,是最大的心愿。
“你说啥?”村长误把二狗子的“不会的”听成了“不后悔”,当时就甩脸了。“你狗日的咋想的!”
“爹,我是觉得,我给不了小凤想要的,你希望我提供的幸福。”二狗子说真话的时候,酒精似乎都在加速分解。可他越是清醒,就越是想醉。这个夜晚,他太无助了。也许明天,最好的结果就是他选择逃避,选择另一所没人认识他的教堂,走完余生。而余生如此的长,长的让他想要提前失明。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这些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畏首畏尾,啥事都要想半天。你学学我们,当年毛主席一句号召,说让砸锅我们就砸锅,说让下乡我们就下乡,都说我们苦,我们不也熬出头了。你听爹的,把小凤叫回来。对了,小凤是不是换手机号了,死丫头太任性。她现在窜到谁家去了,大过年别让人讨厌。”
“我不知道。”二狗子真心想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这是咋,彻底失联了?掉海里了?”
“这事,您得问我哥。”海水和湖水,都一样的刺骨,二狗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行!等这混球回来我问他,不说了,吃饭!”村长拿起白瓷勺,舀起满满一勺花生米倒进了嘴里。油脂的的香气立刻四散开来,和嘴里残留的酒味发生了化学反应,让村长更加的兴奋。“老太婆,别看了,赶紧吃,他那么大个人,出不了事!”
东山监狱的会见室里,苗半城和他的妻子捧着两个精美的保温饭盒,耐心的在会见室等待着。此刻,监狱里所有的犯人享受着特殊的待遇,坐在教室里一起观看春晚。苗小志被狱警单独叫出,悄悄送进了会见室。这已经是苗半城这个月来的第三次了,早就超过了监狱的规定。但超越规定,正是苗半城的成功之道,也是他成功之后的荣誉勋章。
苗小志一瘸一拐的坐下,苗夫人早就按捺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不顾狱警的阻拦一把抱住了儿子的脑袋,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里再带出去。她仔细的检查着,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然而她并不用这么仔细,苗小志手指上紫色的瘀血,根本无处躲藏。
“儿子,谁欺负你了,谁欺负你跟你爸说,让你爸想办法。”苗夫人最终还是被狱警拉开了,但她坐不住,赶紧将饭盒打开,里面是她亲手包的海鲜饺子,用的料据说都是空运来的北极虾和帝王蟹。
苗半城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儿子如今还在恢复期竟然还受到他人的欺辱,心里的恶气怎么都咽不下。但是,手眼通天的他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虽然这里的上上下下,只要手能摸到的地方,他都打点过了。但是,还是有一些黑色的规矩如地狱的锁链还加持在这片特殊的土地,只要进来了,那就不要多想了。而且,他在外面势力越大,到这里带给儿子的,只会是越大的危险。
“爸,我是不是完了?”苗小志饺子送到了嘴边,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泪水也跟着声音融进了醋里。
苗半城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但是各种场合上喝了太多酒,此刻他只能坐在一旁。努力装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让儿子相信,他很快就会出来的。而且,他的人生,依旧会如电影明星一样绽放出色彩。
监狱门外,浩峰一个人等在车里,终于打通了驴蛋的电话:“下次再打不通你的电话,你就把电话给我吃了。”
“峰哥,刚才有警察查车,没顾上接。”驴蛋已经下了高速,这一路可谓是风驰电掣。
“人呢,带回来没有?”
“峰哥,您跟苗总说说,再多给我点时间。”
“我说?我可不敢说。当初是你在苗总面前拍着胸脯担保能把于老二抓回来的,哦,现在吃了屁了,你还想着能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我告诉你,苗总让你回来,是让你好好的和家人吃个年夜饭。但是话也跟你挑明了,你要是这件事办不好,说不定这是你人生中吃的最后一顿好饭了。”
电话挂了没多久,浩峰就看见苗半城扶着他的妻子,从监狱的铁门里走了出来。苗夫人实在是太伤心,手里的真丝方巾一直压在眼睛上,身体像水蛭似的吸在苗半城的肩膀上。浩峰迅速拉开车门,然后迎上去将苗夫人送进了后座。苗夫人失去了苗半城的肩膀,立刻倒了下去,像一条垂死的鱼。
“辛苦你了浩峰。”苗半城随口说道。
“应该的苗总。”浩峰陪出一副苦瓜脸,好像监狱里关押的是自己的儿子。
“人呢?”苗半城手插在口袋里,他那用发胶固定好的造型已经被吹乱,正如他心里的思绪,早已经失了方寸。
“人肯定是逃到河南去了,毕竟有人看见了。目前把郑州、开封、安阳、洛阳都翻遍了,还没找到那狗崽子的影子。下一步咱们集中火力,再把南阳、焦作、平顶山翻个遍,一定要把这孙子挖出来。”
“你派的人呢?”
“估计快回来了,他们都很感激苗总让他们回来吃个团圆饭。”
苗半城不禁想到了儿子刚才一口也吃不下,哭哭啼啼的样子。“小志都没吃,他们凭什么吃!现在,都给我继续找,找不到不用回来了。妈了个巴子!”
浩峰关上了苗半城的车门,立刻给驴蛋拨了过去:“掉头,立刻回焦作继续找!”
“峰哥,我们刚回来。”驴蛋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回来咋了,你他妈的就不该回来!滚回去,立刻!马上!再找不到人,我亲自去把你剁了。”
驴蛋惊讶的看着手机,当着几个手下也不敢骂出口。
当驴蛋再次折返回高速口,大龙乘坐的大巴也缓缓开始排队。大龙自然不会注意到那辆急驰而去的车,因为他眼里有一条长龙,那是等待免费开放的车队。大龙一口痰吐到了车座位下,继续渲泄体内无穷无尽的苦闷。
回到了熟悉的城市,道路两旁的树上虽然缠满了各色的灯,可优美的景色只适合有心欣赏的人,在大龙的眼里这就像猪大肠上面的褶皱一样恶心。即使闭上眼,还觉得自己像坨屎一样在慢慢被排出体外。他突然哇的一声,吐在了车里。
车老板觉得自己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碰到这样的一个乘客,要不是顺路回家,他才不会走这么一趟。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抹布,走到了最后一排,把抹布扣在了大龙吐出来的一滩黑糊糊的东西上面。回到第一排对着司机悄悄说:“开快点。”
家旺背着自己的牛仔包爬上了一辆拉煤车,车上到处都是黑糊糊的,仿佛这车本身就是煤灰捏出来的。这车要开往榆次,答应在太原把家旺放下,好方便他继续转车。但家旺根本不打算在太原下,他打算跟到榆次去。车里虽然黑,但却收拾的没什么异味,反而是家旺这些日子一直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发臭,臭的司机眼里充满了同情。
“兄弟,出来多少年了?”
“有些年头了。”家旺看司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档位上,这才把戒心放下,快要和枪把黏成一体的手也抽了出来,和空气击了个掌。
“看你那包挺鼓的,给爹妈买的啥好吃的?”
听到这话,家旺的手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