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最糟的巧合
田昊走出会议室，身上的大红花虽然很复古，但也唤醒了他曾经的过往。他心里明白，这算他退休之前的最后安慰，算是国家对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的认可，虽然从来没有破过什么重大案件。
走廊的尽头一人向他招手，这人没有参加表彰，因为他不属于这里。“怎么了，钟队长？”田昊将这大红花轻轻的拿下，和荣誉证书一起夹在手里。
“田所长，恭喜恭喜！是这样，那个新巴比伦城不是在你的辖区吗？前几天我们抓了个人，在他身上搜出了极少量的毒品。而最主要的发现，就是他带的就是我们近期正在重点追查的新型毒品。这个新巴比伦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虽然墙上到处贴着禁止吸烟，但是警察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一般都会网开一面。钟队长自己叼着烟，也向田昊递出一根。
但是田昊并不领情，因为这个年轻人居然直呼他为你而不是您，就算他是刑侦支队长又如何，难道不知道长幼有序吗？“我不知道，这个园区也算是我市经济开发新战略的主要项目之一，而且还涉及外商投资，背后的股东好几个都是市里的头面人物。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姓苗，都称他苗半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局里这么多人你问吧，肯定比我知道的多。”
“哦，是他啊，那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现在贩毒的都学会爱惜身体了，没几个吸毒的，不然真是个糟糕的巧合。”钟队长脸上诡异的一笑。此时，正巧法医室的小孙拿来了尸检报告。而他，似乎也不喜欢钟队长，报告交到手里的一刻就走掉了，比撒完尿提裤子都快。“听说你们这个城市，虽然经济不景气，但也是安定祥和，多次入选国家文明城市的评选。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啥事？”自从田昊穿上这身警服，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非正常死亡就只有车祸。田昊不禁盯住了钟队长手里的报告，而这样的报告，以前多是对盗窃现场的侦查。想起他一个内蒙古的同学和湖南的同学，他们那里的法医，一个总是接触兽咬，一个总是接触水溺，别提多恶心了。甚至可以说像小孙这样的人，对血液的接触还不及任何一个门诊的护士。
钟队长展开报告，翻到最后一页的结论。“这不，头部遭到重钝物击打后溺毙，死前似乎有过搏斗的痕迹。指甲里少量的人体组织已经化验归档了，正在和资料库里的数据进行核对。就算不是谋杀也是误杀。快过年了，人都跟疯了一样。看样子，小姑娘死前应该挺漂亮的。”
“死者身份呢？”
“年轻女性，还没证实身份。你们这小地方很多资料都不全，档案整理也不够规范，这样可不行。”钟队长看着那张泛蓝的照片，也不禁唏嘘起来。
田昊越看这个钟队长越不顺眼，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能看一下吗？”田昊的手已经悬在半空，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念完经就要赶和尚。
“可以，田所长你是老干部了，见多识广，说不定死者你认识呢。”
一口一个你，只听得田昊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闷两口老白汾。但他还是像一只书虫那样接过了报告，然后查看里面的照片。照片带给他的震惊，让他手里的证书，都颤抖起来。虽然皮肤没了血色，虽然肿胀的犹如褪毛的猪皮，但五官熟悉的位置，早已给他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回到了所里，田昊一言不发的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所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敬爱的田所长是领奖去了，怎么脸色像是挨了批斗？难道是奖不够大？还是说奖金取消了？
而田昊，手里的红花似乎也失去了颜色，本就是无根之物，也不需要阳光雨露，难道也会凋谢吗？他拿出手机，里面有几个号码是非常熟悉的，可此刻，自己反倒失去了拨打的勇气。虽然他对这一家子也有各种各样的意见，但是在她这里，他还真挑不出哪条忍无可忍的缺点。两分钟的时间，他站起来，坐下，站起来，又坐下，重复了四五次。而这时，大门被轻轻敲打着。
“所长，刚才你不在，大龙和他妈过来找你。瞧大龙那样子，好像还是被他妈逼来的。”
田昊走到了窗前，如果眼前一瞬间出现的女人比男人多，那他就走这一趟。不然，还是交给黑脸的钟队长吧。“他们来干嘛？”
“李婶说她闺女丢了。真有意思，小凤那么大个人，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还能丢了？后来大龙说是和他吵架，生气出门了。现在的年轻人，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走就走吧，还关机。要我说，再饿她几天，保证规规矩矩回家。”
“人都走了？”田昊看着窗外，有太多鲜红和洁白的色彩，无疑都是女人才会费心打理的衣服，而懒汉一般的蓝黑色，却稀稀拉拉如同这冬日里的苍蝇不知道藏在哪家的厕所。
“走了。我没给立案，我让李婶回家再等一天，立案标准是三天，他们自己都说不清小凤离开家是三天，还是四天，还是两天半。”
田昊觉得一切都顺了，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所长，现在查的严，但是兄弟们还是觉得应该请您吃一顿。我们找了个农家院子，咱们晚上关上门简单喝一口吧？”
等我回来再说吧。田昊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帽檐上的国徽给了他启动的勇气。作为警察，他觉得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犹豫，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坐到钟队长的位置上去。
破庙的院子里依旧撑着四张桌子，围着的二十几个老人不是不怕冷，因为都带着帽子和围巾，手里的牌在毛线手套里也变得滑溜溜。可这些人凑在一起，再冷，也比回到房子里，一个人钻被窝里，要暖和的多。
而最冷的反而是这教堂里，没有暖气，老旧的窗户即使糊了一层白纸也不能保住一点点的热。二狗子前几天刚收到了一笔来自信徒的捐赠，一台老式电暖器，两套毛绒汽车坐垫。二狗子将后排的长垫铺在了第一排的长椅上。而两个单人垫则铺进了告解室，因为这里的出勤率还算高。
坐在电暖器对面，二狗子的脸被烤起了一层皮，痒的他时不时轻轻挠挠。临近过年，宗教局又下发了新的临时文件，所有大大小小的聚会，只要十人以上必须上报。二狗子看看院子里的老人，不知道这算不算上报的范畴。正笑着，田昊走了进来。
“田叔，怎么了，有检查？”
“你家咋没人？”
“不知道啊，你坐着等会儿吧。”二狗子把唯一暖和的地方让出来。
“不了，你跟我走一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