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厄运
对于一些高中生的父母而言,圣诞节当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看紧自家的孩子,省得他们在节日和礼物的氛围中,一时脑热偷尝禁果。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有这么一对小情侣,学会了避开高峰,他们在圣诞节后的这一天晚上,偷偷来到了水库边。
虽然穿着崭新的衣服,但是男孩子细细的唇须和女孩子不太熟练的妆容,还是暴露了他们的年纪。二人手牵手在水库边慢走,眼中充满了浓情,总是想着多往前靠一步,让两个人的距离再近一点。但水面的粼粼月光,总是像大人眼镜后凌厉的目光罩着他们。让他们一直走,一直走。
一直走到了一座未完成的石桥边,满地的石料充当了天然的座椅,两人靠在一起。石桥似乎也成了屏障,男孩子的手忍不住伸进了女孩的衣服下摆。但女孩子突然羞涩的跳起来,慢慢的跑起来,向着更黑更远的水岸。男孩子变作了小猫,灵活的跳起来追逐属于他的毛球。
女孩子在水库边跑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男孩,担心他追上来抱住自己,又担心他不来,自己如何离开这片荒地。就这么一瞬的分神,她的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
男孩子一瞬间就扑了上来,检查女孩的伤势。还好没事,但是女孩看向自己绊倒的地方,原来是一截钢管,另一半穿过土还插在水里。但是,水中的那一截,似乎勾着什么东西。女孩子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对着那黑影照去,看清的一瞬间,吓得把手机掉进了水里。
此时,一辆改装过的紫色跑车,从巴比伦城的霓虹下窜出。四个轮子接触沥青马路的瞬间,就像电流接通了开关,也像野马回归了草原,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就只留下了两道粉红的影柱。
但是,狗村前面的这条路,这段日子正在维修,路中间有那么一个石墩,本来立着一个警告标识,但是下午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出租车给撞坏了。而新的,还没来得及补上。这辆疯了一般的跑车,就这么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咣的一声,侧翻在了马路的一侧。车里一个帅气的年轻人和他旁边浓妆艳抹的小姑娘,都昏了过去。
当秒针和分针一起在八点整重叠时,苗半城的手机响了起来。此时他已经吃过早饭,正穿着从杭州买回来的丝绸睡衣,坐在餐厅看报纸。佣人已经收走了桌上的碟子,稳稳的将手机递到了苗半城的手里。“浩峰,什么事啊?”
“苗总,小志出事了,您赶紧来一下医院吧。我就在这守着呢。”
苗半城的独子苗壮志前天才从国外飞回来,毕竟国外圣诞节是一个充足的假期,他也借此机会回来看望父母。反正在国外,也是玩。同一个地方玩腻了,不妨回来玩玩。
苗半城一听孩子在医院,紧张的走进了卧室,已经熨好的衣服像个士兵一样守在大衣镜前。苗半城拉开腰上的丝带,迅速的从睡衣钻进了另一套衣服里。“是不是喝多了?开车了?撞人了?”苗半城一口气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坏的三个打算说了出来。“小志有事没事?”
“苗总,喝是喝了,也开车了,但没撞到人,小志也没事,受了点轻伤。不过,有个特殊情况,得您亲自出面。”
“说!”苗半城的语气严厉的让人感到恐惧,正在客厅拖地的佣人假装拖布没涮干净,匆匆躲进了厕所,还把门关了起来。苗半城却根本不在意。“抓紧时间。”
“小志昨晚在巴比伦和几个朋友蹦迪,玩完出来非要开车,谁也拦不住,也没人敢拦,还带着个小妞。但这都无所谓了,问题是,我向迪厅的人打听,小志昨晚,好像喝酒的时候,嗑药了。”
“混帐!”苗半城把手里的汉白玉鞋拔子摔成了六瓣。
路上,苗半城的心都快要碎了。他自认为对法律的研究强于一般人,也知道现在毒驾还是一个漏洞,只要不肇事,就不会有刑事处罚,大不了送进戒毒所教育教育,那都是可以打点的。可恨的是,谁把他的儿子带进了浑水。这人一旦接触毒品,就毁了,就废了。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可不能让一个毒虫给吞掉。
到了医院,浩峰早早等在大门口。苗半城车子没停稳,浩峰也没来得及开车门就跳了出去。“什么情况?”
浩峰又忙着在前方带路,又不敢让身子越位,艰难的跟随着。“小志没事,有点骨折。但是我不明白的是,除了交警队,还来了几个刑警队的人。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尽量把责任往那女人身上推。”
苗半城已经远远的看到了走廊尽头那一抹天蓝色,他后退了一步不想被对方发现。“嗑药了?”
“应该是磕了。化验单在警察手里,我没看到。我去化验室打听,他们说一大早送来的单子里,确实有一个吸毒的。”
“谁给他的东西?”苗半城闭上了眼,一路上唯一的那点希望也被揉碎了。
浩峰头也不敢抬,却生生的回到:“不知道。”
苗半城的手指如同一根抢杆顶在了浩峰的心窝。“给我查!”剩下的话不需要他说,浩峰知道后面的事该怎么处理。然后,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走向了病房。
他走到病房前,两位执勤的警察问:“您好!”
“两位同志,我是病人的父亲,请问我可以进去吗?”苗半城打量着两个年轻人,自信市公安局里的面孔,十有八九他都见过,虽然未必喊的出名字。但是面前这两个,一点印象也没有。
“您稍等一下,我们队长在里面问话。”
“是赵队还是王队?”
“我们队长姓钟。”
苗半城听到这个姓心里一顿,做生意难免要多拜菩萨多条路。而且各路大仙送给他的批语他都好生惦记着,其中一条就是因为他姓苗,属木,今生要提防着金命和火命,可以亲近另外三命。而这钟,则是他最忌讳的姓,谐音就是终。
苗半城正思考着该怎么应对,门开了,出来一个黑面大方脸,还颇有点包公的风采。
“队长,这位是苗壮志的父亲。”
“苗总您好!”钟队长的手和苗半城的手几乎同时伸出来,如同两条蟒蛇一般在搏杀。“久仰大名啊!”
“钟队长您客气了,都是虚名,不足挂齿。我儿子怎么样了?”
“来,坐下说。”钟队长并没有松开苗半城的手,而是把他拉到了休息区的长椅上。十张长椅没有坐一个人倒不是因为今天没有病人,而是看见警察的大盖帽,都自觉的选择了回避。“苗总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孩子出事,第一个出现的一准是父母。换作是老子出事,这孩子们还不知道有没有保险公司来得快呢。”
“那是,那是。”苗半城推测着对方可能会问的问题,心里已经想出了七八套应对的方案。
“放心吧,没事,一点轻伤。大夫说安心养几天就好了,我该问的也问完了,随后看看你们这里怎么处理吧。苗总啊,挺好的孩子,可不能毁了啊!本来应该是豪情壮志,可不能变成壮志未酬啊!我还有事,快去看看孩子吧。”
送走了钟队长,苗半城心里疑惑,这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可他推开病房门的一刻,什么都忘了。小志的左腿吊在空中,钢钉从一侧插入,从另一侧穿出,皮肤上还有黑色的血迹。小志的脖子上也带着护具,肿起来的脸下满是瘀青。苗半城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接着一滴,慢慢连成了串。
“爸。”小志努力的转动脖子,可换来的是可怕的痛楚,让他的声音也带上了泪腔。
“别叫我爸!”但苗半城心里还是有气,虽然家里也穷过,但毕竟没穷几年,从小志上初中开始,他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高中没毕业就出国,怎么会碰那些下九流的东西,他实在想不通。哪怕他赌呢,做生意谁不是在赌,但为什么要接触毒呢?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你说,你跟警察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我说。。。我记不得了。”
“还算有点脑子,不会说就先别说。我问你,你老实说,那东西从哪来的,你身上当时还有没有?”
“好像有。。。我记不得了。。。我和。。。几个朋友。。。正。。。喝的高兴,有个男的。。。突然。。。冒出来问。。。要不要助兴。小毛是。。。常客,就。。。买了点。我也。”
“好了,别说了,安心躺着,需要什么就说。一会儿我就让家里的阿姨来照顾你,瞧你这德行别把你妈吓着。”
钟队长回到市局的办公桌后,又翻看了一下昨晚新送来的卷宗,一位溺死的年轻女性,尸检报告差不多也该出来了。至于这新型毒品的案子,看来要有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