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拒绝（1）
大龙坐在等候区，眼瞅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叫进去，却迟迟轮不到自己，而他明明是最早到的。好饭不怕迟，他始终耐心的安慰自己，毕竟自己当年招标别人的时候，也总喜欢让前面的炮灰给自己多一点经验。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会议室的门，突然就锁上了。而里面的人，也不翼而飞了。
大龙近期的压力骤然爆发，他快跑几步在电梯口拦住了最后上锁的那个小职员。“你们老板呢，他得给我个说法吧，就让我干等这么一上午，连个进去说说的机会都不给？”
小职员扶正了被晃歪的眼镜：“您是哪家的？应该没有漏掉啊。”
“龙腾商贸！”气归气，但大龙还是熟络的把一包未拆封的中华塞进了小职员的口袋里。
“您别客气，我不会抽烟。”小职员瘦瘦巴巴的身材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竟然抵得住大龙的手臂，愣是让那烟在空中停顿了十几秒。大龙也怕人多嘴杂，不便强求，只好想着抽空请人吃口饭，或许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现金。“龙腾商贸是吧，找到了，但是您的情况有些特殊啊，没有接到通知吗？”
“怎么特殊？什么通知？小兄弟，您有话直说。”
“我们这次招标下发过一个补充文件，对竞标公司的资质有了进一步的明确要求。第一，我们不接受商贸公司，只和生产厂家直接签合同；第二，对公司法人代表有学历上的要求，必须是机械化专业毕业，并有国家认可的MBA学位认证。这两点，您好像都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
“昨天临时决定的，可能是我们的员工疏忽，没有及时与您取得联系，实在抱歉。”
大龙架在电梯门上的手不得不徐徐放下，看着那个微笑的年轻人成为一道缝隙，升了上去。他站在垃圾桶前，静静的撕开包装，点燃了一支烟。看着青色的烟如蛇一般蜿蜒，难过、悔恨、失望、愤怒相继扑出来，排着队在他的脸上扇过。“学位？他妈的一个小逼公司，还要求你妈逼的学位，操！”
“嗨！说你呢，这里禁止吸烟！”一个保安腰里别着电棍，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那根手指就如同戳进了大龙的眼睛。
“会不会好好说话？”大龙把烟塞进了垃圾桶上的白沙池，心想这不就是让人灭烟的吗。
“你不懂文明还不让人说了？看看你干的好事！”保安心疼的跑到垃圾桶前，用手将那被烟烫黑的沙子挖出来。“干干净净多好的沙子，看你弄成啥样了？”保安近距离看了一眼大龙的穿着，和其他穿西服的人相比，眼前这位的似乎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若是以往，大龙说句对不起就走掉了，但此时，他似乎想从这个保安的身上，找回一些一上午时间白白流失的损失。
“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不懂吗？看你穿的挺阔气，没想到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书都白念了。”
大龙不是白念了，而是根本没念。但过去马蛋他们几个背地里都不敢拿这事当笑话说，如今却被一个人当着面数落。大龙对着他的肩膀推了一把，却让那保安手里的白沙连同那刚刚冷却的烟头掉在了地上。
那保安只用了一瞬间，一手扣住大龙的手腕，向前一带，膝盖不知道何时顶了出来绊倒了大龙。大龙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一只手压在身下，另一只被死死反扣着。“年轻人，别和老师傅动手动脚的，做人还得有礼貌！”
虽然这保安被闻风赶来的队长拉开，也向大龙说了“对不起”三个字，队长也承诺要扣他一个月的薪水。但是，对于他这个陌生人，连老板都见不上的陌生人，谁会把他当真。而这个保安，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一个陌生人，他，又怎么和他较真？所有的挫败终于被拧成了一股绳，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回到院子，小凤的行李箱已经腾空，不过立在门口的样子忽然让他想起多几年前的大狗子也曾这样等他，不过更准确的是，等他手里的火腿肠。大龙还没来得及问，小凤似乎已经从里屋冲了出来。“哥，我和朋友约好了去外面玩两天，后天平安夜回来，你再给点钱呗。”
大龙伸手进了口袋，拿出五千元现金。“拿去。”
“这哪够啊？”小凤接过去，塞进了腰间的LV挎包，这包可比里面装的钱更值钱。
“多少是个够！”大龙愤怒了，他多少年没有吼这个手心里的妹妹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花钱，你赚过一分钱没有？看你学校那点成绩吧，一千块钱买你一个学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你回报我什么了？你自己看！”大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都是我捡你不要的用，你还他妈的不知足！”
“咋了你，疯啦？大中午的瞎吼什么，被哪条疯狗咬了冲我撒气呢。”小凤不甘示弱。她知道出国玩那一圈有些奢侈，但是那也是她最后一次了。她的简历已经得到了回复，虽然只是一家普通的事业单位，但今后自给自足是没有问题了。如果还有结余，也想着慢慢攒，等到了大龙的生日，往蛋糕里给他塞满现金，给他个大大的惊喜。这次出门，她原本是要借的，至于还，回来从小金库掏吧。直接动用小金库，还是多少有点不舍。
“就这么盼着我疯？我落得你嫂子那个下场，你就满意了是不是？啊！”大龙铁钳一样的双手抓住了小凤的双肩，把小凤的脖子都快要摇断了。
小凤也被大龙此刻表情吓傻了，他的眼里带着从地狱喷出的怒火，灼伤了小凤的心。泪水冉冉冒出，把妆也花了。“哥，你弄疼我了。”
“干什么、干什么！”在厨房里做饭的李婶系着沾满面粉的围裙，手里的擀面杖都没来得及放下。“兄妹俩有什么话好好说，瞎嚷嚷啥，别吵着你爹了，他在上面休息呢。”
李婶的话犹如在大龙的火上浇了油，他不明白，为什么都能这么没心没肺的活着，就靠他来为这个家的未来打算。他爹算是魔怔了，一天到晚假惺惺的打坐，又不是和尚，也不算个教徒，算什么玩意儿？他娘就知道一日三餐，闲暇时间就是电视剧，电视剧里那都是骗人的！这个妹妹，简直和吸血鬼一样，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吸干！他狠狠的推了一把，把小凤摔在地上，冲出了院子。却没想到迎面撞上了马蛋，同时打翻了他手里的鸡蛋。
马蛋心疼的看着流了一地的蛋黄，却还陪着笑脸：“龙哥，不好意思啊，那啥，明天我再去我姑姑家挑点。”
“咋了！”大龙没好气的说：“又不过节又不过年，好好的给我送什么东西，求我办事就免了，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大龙关上了身后的院门，不让马蛋看到坐在地上的小凤。
“龙哥，您这说的哪的话。”
“哪的话？家乡话！马蛋，不是我说你，你学学你家老二，看看人家现在混的，比你强了多少。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看看，人家就是好士兵，你顶多算个败兵，跟错人的败兵。行了，别逞能了，以后各走各的路，别再给我拿东西，老子看不上！”大龙用胳膊顶开了马蛋的胸膛，但自己的心里却被人插上了杠子般难过。
马蛋蹲下去，试图把上面那些完整的鸡蛋整理出来。这时李婶拉开了门，左右望了望没看见大龙，只看到马蛋蹲在地上。“马蛋，瞧着你哥没？”
马蛋指指巷口。“往那去了。”
“这孩子，唉！”一声叹息看到了地上的鸡蛋，“呀呀呀！可惜了这好鸡蛋了，没事，大娘赔给你！”
“大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姑姑把院子重新围了下，弄了点鸡，这蛋是拿来给龙哥和您二老尝新鲜的。”
“真是个好孩子！”李婶回厨房里拿了个盆，一起慢慢在地上捡鸡蛋。有那些裂了缝，蛋黄没流出来的，李婶小心的放在盆的最上面，打算今天就消灭掉。
而小凤，直接迈过了地上的二人，冲进了教堂。让她意外的是，教堂的门口，安阳像只发情的猫盯着二狗子。看到小凤过来，又像个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一样藏起了尾巴。小凤只留了二分心思给安阳，剩下的八分还在二狗子的脸庞。只见他面色红润，感觉就像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哥，晚上陪我出去吃饭。”
“今晚？改天行不，我和安阳要出去一趟。要不你也一起来，我是怕你没兴趣。”说这话的时候，二狗子还和安阳的眼神交流了一下。
“去哪里？”小凤有些紧张，毕竟安阳不是他的妹妹，安阳是母狼，学校里小有名气的母狼。
“你来不来，来就带你，不来就是个秘密了。”安阳的眼神似乎在回应二狗子，她泛红的脸色宛如沾染了片片桃花。
“老娘不稀罕！”小凤甩头时，沾着泪水的一抹头发像鞭子般抽在脸上，疼的她再度垂泪。
“咋了这是？”二狗子迷惑的看着小凤的背影，就这么不见了。
“不知道啊，刚才是不是该告诉她了？”同样迷惑的，还有安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