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兄弟（2）
当最后一桌老人也收拾了扑克，二狗子在月色下悠然的打扫着院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声说道：“大爷，都散场了，明天再玩吧。早点回去休息，细水长流啊！”
“狗哥，是我。”淡蓝色的月光照在来者的身上，又如同月亮一样将这光洒在地上。
二狗子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扭头一看，俨然发现来人头上的帽檐压住了半张脸。“马蛋是吧？好久不见啊，差点听不出来，怎么，有事吗？我哥不在我这儿。”
“不是的，狗哥，我找你。咱们进去说吧。”马蛋一头扎进了告解室。
这时，二狗子才想起来，马蛋还是自己回来后，最早入教的那批人其中之一。他将手里的扫帚和灰斗立在院子的当中，像个稻草人似的守着。匆忙从堂里跑进了告解室，迅速调匀呼吸。“好了，现在告你自己的罪吧。”
马蛋将帽子捏在手里，歪着脑袋靠在身后的墙板上。虽然闭着眼，但在黑暗中仿佛有那么一丝光，隔着眼皮在按摩他疲劳的双眼。“狗哥，我确实有罪。我今天来，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因为这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龙哥。一边是兄弟，另一边也是兄弟。我实在很矛盾，希望你能帮助我。”
“谁也帮不了你，只有主才能搭救你。善良的人啊，放下你心中的戒备，将真实的自己奉献给主，让主为你指引一条光明的道路。”
“狗哥，你也不用说那些经书里的东西了，我们兄弟入教，那会儿纯粹是为了讨好龙哥，我们高中都没毕业，哪懂什么教。虽然也听你说过那么几段，但就和睡觉前听个故事一样，扭头就忘了。看书还得带本字典，咱就不说那些虚的了。狗哥，现在你听我说。”马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要把自己扔进了真空的环境。“龙哥自从被苗半城赶走以后，一直都不顺，其实是有原因的。你想啊，龙哥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也积累了不少人脉，不至于现在一点进项也没有。”
二狗子虽然最近经常看到大龙，但是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至于他有没有收入，这也不是他操心的事。他不是不相信马蛋的话，他相信在主的庇佑下任何人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意外的是，大龙如果真的山穷水尽，又怎么会容忍小凤肆无忌惮的挥霍？他实在不明白。
“而他现在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这人，我就不直说了，狗哥，你和龙哥说一声。真的，苗半城手下没一个好东西，谁的肚子里也藏着十八道弯弯。能行的话，让他到别处发展吧。苗半城的手，还遮不住天。”
二狗子可以想象对面的人何等的忧心忡忡，但是他坚信，人如果不向神求助，代表着他还有能力自己解决。“马蛋，你知道亚伯拉罕吗？”
“谁？”马蛋不知道这和外国人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名字，似乎经常在新闻里听到，还是个阿拉伯人。
“一位先知。《创世纪》里，神要试验亚伯拉罕，就呼叫他说，亚伯拉罕，他说，我在这里。神说，你带着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你所爱的以撒，往摩利亚地去，在我所要指示你的山上，把他献为燔祭。”
“狗哥，咱俩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你说的那人把自己儿子给烧了？”马蛋明白了，但好像更糊涂了，揉成一团的帽子在大腿上摊开，看着上面的褶皱，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
“我是说，神会透过各种事件，来检验一个人的信心和爱心，不论他现在是不是神的子民。不知道你说的这位兄弟，究竟是带着怎样的用心去给大龙制造困难，但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神的考验。美好的追求与认识通常会被荆棘蒺藜所绊，只有突破自我的光晕，才能走进真正的乐园。马蛋，感谢你对大龙的爱护，主也会感激你的。但是，如果你认为他真的需要你，那你就走到他的身边。如果你认为他能够战胜你所谓的困难，那么就相信你此刻的选择，把你和他都交给主，主会给你们最好的安排。”
“是这么回事儿？”马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无情的兄弟。难道大龙并不像外面谣传的那么落魄，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靠山，井底之蛙恰恰正是他们这些人？或者，这干兄弟确实不如亲兄弟。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另一侧久久的沉默却让二狗子微微有些担忧。“马蛋，你没事吧？”
“我没事。狗哥，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是龙哥没事，我也就不瞎操心了。我还是多为自己操操心吧。”黑暗中马蛋摸到了帽檐露出的一截线头，用力一拽，却不料胳膊撞在门上，打出了砰的一声。
“怎么了？”二狗子猜想，很多人心中都压着一层又一层的事，只有先把表面的揭开，拿掉，下面的才有机会爬上来。当心中的这些填充物都被搬光，才能让阳光填满这深邃的井，让那些怕光的霉菌，不再生长。
“没事、没事。胳膊撞了一下。”马蛋轻轻推推门板，除了灌进一点风，别的都没事。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自己有没有事？你现在一切都顺利吧？”
“唉，狗哥，说实话，我真不想在那干了。。。。。。”
送走了马蛋，二狗子回到休息室才注意到，那个早就准备好的饭盒，已经凉透了。他抱起饭盒塞进肚子里，用自己的体温简单热热。路过家门口的时候，见门没锁，就走进去看了一眼，却发现，大龙真的在，和李婶并排坐着看电视。而那节目，大龙过去只会用鼻孔去看。“哥，出来一下。”
大龙走进了院子，他的脸蛋、鼻子、嘴巴、耳朵似乎都很正常，唯独眼睛，就像挂着百叶窗，进出的光线都被切成了千百片。“啥事？”
二狗子在心中将马蛋说的事情捡了捡。“哥，你能不能给介绍份工作，不需要太多钱，踏踏实实，有个立命的活计就成。”
“那不叫事！”大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好吃好喝好赚钱的工作自然没有，但是人都是得一想二，有了工作就开始对比，得来不易的，谁也不懂得珍惜。尤其是这个弟弟，天天活得像个二百五，教友说什么都信，什么忙还都想帮。他怎么不想想，什么时候帮帮他自己。
“谢谢哥！愿主保佑你！”二狗子所有的话都凝聚在最后五个字里，但是压缩的太紧，任何手段都看不出原貌。他只希望，马蛋说的是杞人忧天。就算句句属实，大龙也能吉人天相。毕竟，他相信主。他更相信，主所立下的法则。
家旺的小店里还亮着一盏节能灯，一个黑影敲打着玻璃。家旺看看来人，又看看他的身后，把他放进来的同时，也关好了他身后的门。院子里早已锁好，老虎趴在那里，身上的散发的味道让所有的狗都恨不得绕着走。
“给我拿瓶水，渴了。”
“今天不买烟？”家旺颇有些失望。但是他也不着急，瘾这个字，沾上就很难拿掉。
“于老二，你说实话，你的烟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你们要呢？给你中华管用？”家旺不屑的笑着，他实在看不起这种贼喊捉贼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狗日的心狠手辣，不会往里面掺别的乱七八糟吧。老崔死了，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你的东西不纯，把他害了。现在查的严，东西不好搞，但你这么干，可就没意思了。”黑影扭开盖子，把瓶子用力一捏，那水瞬间就没了踪影。就是往地上倒，也没这么快。
“喝水还有呛死的，你去告自来水厂吧！到底拿不拿烟？”
被家旺这么一吼，黑影的眼皮子有些扛不住了，哈欠也打了起来。“那就拿一包吧。”
“一包？不卖！规矩改了，以后只批发不零售。”
“那就拿一条，快点快点！”黑影似乎越来越急，一秒钟都等不下去。
家旺却故意慢悠悠的下床，闲庭信步一般，把黑影反锁在自己的店里。到院子里，手指撑开插进“老虎”头顶的毛里，暖暖手。然后，才掏出钥匙，去开门上那乌黑的铁锁。
此时，市缉毒队的办公桌上，市区第一批可疑新型毒品的交易场所名单，并没有囊括家旺和他的小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