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纪念照（2）

破庙的门被一群孩子挤得满满的，饶是如此，上面还多叠了一层脑袋，这些孩子的眼睛比饿了三天的狗还要饥渴，像黑洞一样吸收着眼前的画面。而那些从旁边路过被吸引的老人，布满皱纹的眼窝里，不知道是唏嘘还是感慨。

院里的桌子都被堆放在一角，小凤和安阳还有其他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在摄影师的吆喝声里，频频摆出各种姿态，数不尽的万种风情。人群里，自然还属小凤最为耀眼。而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摄影师的照顾，即使他也带着自己的目的前来。

为了在即将开业的新巴比伦城打响第一枪，这里的老板想尽了手段。他当然知道如今挣钱要从婴儿、老人、学生下手，而摄影行业当然首选目标是女学生。奈何最近无论如何学院里也不允许搞宣传，说是有辱风化。正在一筹莫展时，大龙却带着生意上了门，老板盘算着女学生都喜欢晒照片，这影响力不会比感冒病毒差，连钱也不要了，说是希望大龙卖他个人情。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大龙心里清楚，但是看破不点破。

但是小凤有自己的打算，摄影师连同助理带来的五十套礼服竟然没有一件派上用场，而是看着她们从教堂中换完衣服，竟然变成了六位形态各异的修女。在黑色罩袍的覆盖下，每人只有一根颜色不同的丝带系在腰间以作区别。

小凤本以为二狗子会生气，因为她觉得二狗子是不允许她们这样胡闹的。但是没想到二狗子竟然一口答应：“那就拍吧，没事，年轻人就得活出点活力才好啊。只要大家心中有爱，主是不会怪罪的。”小凤看他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禁有气，说的好像两人之间还隔着代沟似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二狗子一大早就拦在门口，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大爷。每当问起原因，他只是说一点小事。而这些人迷糊的人们遛弯回来，才知道这点小事不是公事。

小凤和她的姐妹们提前打好了招呼，既然今天拍的地点选在教堂，那么就不允许大家胡作非为。什么岔开大腿、露屁股的事，绝对不允许，不然姐妹都没得做。而安阳似乎不甘心自己的招牌被挡的严严实实，愣是选了一套小两号的衣服罩在身上。虽然肩膀紧的都展不开，但是好歹露出了半截小腿。

二狗子自然也在注意到了安阳衣服上的变化，但是看了一眼也就过去了，毕竟他觉得这都是些孩子。

但是他这一眼，却被小凤收进了眼里，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巧的是二狗子今天穿的也是黑衬衣、黑西裤、黑皮鞋，若不是脖子上的罗马结有些扎眼，真怕让人误会他是要参加婚礼。小凤搂住他的胳膊：“哥，陪我们一起拍几组照片。”

“我？你们毕业纪念，我就不掺和了吧？好歹你们是国家认可的，我的毕业证，人事局都看不懂。”二狗子一脸苦笑，试着和小凤拉开一段距离，却没想到被小凤扣的更死了。

“咋地，摆架子是吧？我们穿一身修女服不得有个牧师配合着点，又不是尼姑院。再说了，让你扮牧师这是你的本职，我后面还准备了一套衣服，连你的也有，我们扮天使，你扮演上帝。”

“那可不行！”二狗子不由得稍微使了点力气，将胳膊狠力抽出来的时候，将小凤的手心都磨红了。“小凤，你有心将自己的毕业纪念和主联系在一起，哥心里其实很感动。但是，主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不可模仿的。虽然有些活动会让孩子去扮演，因为那是孩子。你看那些成年人的话剧，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貌。所以，站在哥哥的立场，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我不可以扮演主的角色。”说完闭上眼默念了一句哈里路亚，这才觉得得到了些许宽恕。

“行，不扮就不扮了，那你就当你自己，假装给我们布道总可以吧。”小凤将手背到身后，不停的握紧又张开，试图尽快缓解那一阵火辣的疼痛。同时还心疼起二狗子，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残次品，怎么这么伤皮肤。说完小凤把姐妹们聚在一起，商量一个阵形。

安阳耳朵尖的和狐狸似的，趁人没聚齐之前偷偷问：“你还有个哥？”

“你们见过的那个土鳖是我大哥，这是二哥。不过，不是亲生的。”后一句小凤刻意补充上。

“哦，可惜了。”安阳咂巴咂巴嘴，就像看着别人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什么可惜了？”小凤琢磨出了一点味道，“你看上我哥了？没事，听说只有高等级的神职人员才禁止结婚，他还没到那个资格呢。放心啊，你有机会。”

“不过看做派似乎是新教，新教穷啊。你哥咋不入旧教，旧教有钱。我们那好几个教堂都是人家教会解放前遗留的的私产，为这事没少和政府打官司。”

“教会有没有钱跟他有什么干系？我哥说了，再有钱的教会，作为神职人员也不得私用。你以为是当官呢，天天爆贪污。”眼瞅着另外四个人慢慢靠过来，小凤嘟嘟嘴，“好啦，别说了，带你们来这拍照，不是八卦来了。”

接着二狗子就被当作模特一般照顾起来，脸上给轻拍了粉底，然后摄影师还在他的脸上测光。然后他就像人偶一样，一会儿被六个姑娘用扇形围起来，跪在他的面前闭目聆听，嘴角都翘着最自然最美丽的弧度，好像是主亲手指点过的一样；下一个镜头又会拿起《圣经》，随便打开一页长大了嘴巴，一声不吭的等待摄影师给女孩们做细微的调试。也不知道往肚子里咽了多少口水，只觉得肚子都有些发胀。时不时还要手把手指导姑娘们，尤其小凤，好像突然变笨了。

就这样不知道被摆弄了多久，他已经紧张的脸部肌肉都不协调了。即便如此，女孩们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围观的群众更是给这团青春的火苗不断的添油加柴。

突然，小凤又不死心的缠住二狗子，“哥，我一生就这么一次毕业纪念，你陪我拍个特别一点的照片好不好？”

“有多特别？”二狗子用袖子擦拭额头渗出的汗水，自己今天比走在应许之地的路上都要困难。

“你看，我们姐妹正好是六个人，加上你是七个，咱们拍一组《七宗罪》吧？咱们一人选一个罪名。”小凤不给二狗子反驳的机会，“没事，都是假的，你不是说人都是带着原罪出生的，就当是给自己头上悬一把利剑，作为警示好不好？这样吧，你是客人，你先挑一个。要不我给你挑，就你一个男人，你选色欲怎么样？”

二狗子本是打算给小凤解释一下七宗罪的由来，没想到却被扣了一顶色欲的帽子，嘴里都结巴起来：“不行、不行，换一个吧，这个罪名放在我身上还是有点尴尬的。而且你让我怎么在镜头前摆，色迷迷的追逐你们？就怕被人断章取义、弄假成真。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我自觉点，我来个暴怒吧。还像刚才一样张大嘴假装生气就好了，反正这嘴也快闭不上了。”说完小凤就开心的走掉了，二狗子才纳闷，自己怎么钻进绳套里去了？而且，怎么又成了客人了？

几个姑娘都像是被压抑许久，一听到这么放肆的主题，都忍不住激动起来。很快，六个人就商量好了，在堂门前站成一排，等着二狗子入镜。

一位胖胖的姑娘站在最左端，手里还托着一个银色的餐盘，里面洒满了早餐饼干，她抓起一大把正试图塞进嘴里，嘴角还刻意沾了几点碎渣；眼睛最小的那位紧挨着胖姑娘，她一脸的困倦，眼睛耷拉在鼻翼上，一只手卷成了猫爪一般轻轻的揉着左眼，另一只手翻开了二狗子的那本《圣经》，但右眼努力的睁大，看着摄影师的方向；挨过来是安阳，手里抱着一大堆从助理箱子里取出来的口红和唇膏，笑得嘴角快提到了眼角上；最右边的姑娘侧身背对着其他人，将自己的下巴翘的像是要与天接吻，双手架在胯骨上，却成了一只褪毛的火鸡；而她身后的这位姑娘，则是抿着嘴狠狠发力，五官想挤而又不敢挤的来回挣扎；而小凤则担当了那个谁都忌讳的色欲，把假装暴怒的二狗子拉到中间，像个小妾伺候着君王，半跪半蹲着把脸贴在二狗子的手背上；而二狗子，此刻却怎么也暴怒不起来，为难摄影师只能将就着，看着镜头正中唯一的污点，像是宣誓一样举着拳头。

“好！准备啊！一，二，三，茄子！”

姑娘们本能的随着一声茄子改变了嘴形，却只有二狗子和小凤还停留在原有的造型里。而摄影师这一声大喊，也把村长吸引了过来。他从人群里扒拉开一条路，径直走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