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各自的算盘
“轰”的一声,秀才家的墙被砸出了一个洞,接着一帮带着破手套的工人不断将这个洞砸大,足足挖出一扇双开门的面积。地上的碎砖被推进小车送走,顺便被推走的,还有许多于家旺看不顺眼的东西,包括那棉芯都黑了的被子。
老芋头听到传言也来到了秀才家,发现果然是家旺在指挥一切,气的将手里的拴狗绳多缠了两圈,快走的两步差点把大金子的脖子拽错位了。“狗东西,你干什么!”
“咋了爹,我把家装修装修,不然咋住人啊?”掏出来的洞正临街面,荡起的灰尘在那些卖狗的小贩脚下停了步。
“谁让你动的?你王婶哪去了?”
“爹,我干娘还在打牌呢,她已经全权交付给我了。”于家旺得意的扬起了下巴。
“老芋头,可以啊,老秀才死了才几天,你就连人带房子都收进裤裆里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臊的老芋头脖子都成了猪肝色。“放他娘的狗屁!”老芋头冲过去拽着于家旺走到院子的另一角,大金子坐下去看着围观的人和那里正在抡起的大锤,不停的拍打着耳朵。“你想干什?死者为大懂不懂?秀才死了一年不到,你就拆人家的房子?也不怕遭报应?还有,什么干娘?我是你亲爹懂不懂?我还活着你认的哪门子干娘。”
“懂,我啥不懂?我可比你们懂得多!她老头子死了,闺女没了,一个人咋活?就她那个德行,你还指望哪个傻子会娶她?也就是我,你的儿子,积德行善,一个头磕在地上,答应将来给她养老送终,平时供着她吃喝玩乐,她才答应死后这房子归我。爹,你要是愿意,干娘变后娘也行,咱又不吃亏。”于家旺笑呵呵的戳了一下老芋头的痒痒肉。
“啪”的一巴掌,把吵闹的人群都给扇安静了。村里人也都是明事理的人,知道这热闹得晚些时候再看,纷纷散去。那边的几个工人也纷纷拿出烟,从砸开的洞钻到大街上偷懒去了。“谁都不傻!你打的这叫什么算盘,拿你老子当公狗吊母狗呢?把那墙给我砌好,不然你就改姓杜得了,姓王也行!”
“姓啥无所谓,就是个代号。别说姓了,我连名字都想改了。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我是命也不行,名也不行,读书就更没指望了。我看呀,还不如换个门庭,说不定还时来运转了。”于家旺看着大金子光溜溜的毛发,只觉得比自己身上的皮还要耀眼。
“啪”又是一巴掌,老芋头这次手里没留情,扇的于家旺眼前一片黑。“好!你真有种!以后老于家没你这号人物了!”
医院的走廊里,大龙急匆匆的赶到,村长经过治疗已经没有危险,但始终没有醒来。大龙怒气冲冲的责问李婶:“这么大事,为啥不告诉我?”
“大半夜的,我不是怕打扰你休息,你那么忙。谁能想到你爹这么严重,再说了,不是有二狗子呢,我不用他用谁?”说着拈去了肩膀上几片头屑。“吃饭了没有?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在呢,出不了事。”
“别就想着吃,你当还是那个吃不饱的年代呢?现在重要的是我爹!村里拆迁的事快要下来了,这个节骨眼上,我爹病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呢?我爹忙活了一辈子,到最后把嘴边的鸭子放进别人的盘子,那不是疯了?这样的好事,一辈子就一次,错过了,几辈子都别指望了。”
“没事,大夫说很快就醒了。要我说,你爹这一把年纪了,也就不能再干下去了。要不这的,下次选村长,选你吧。反正那些老人们,投你投你爹都一样,他们不在乎。”李婶似乎看到了大龙站在主席台上的风姿,将昨夜的紧张一扫而空。
“娘,你咋就啥也不懂了!我爹干完我干,那成了啥了?那成了一家的买卖了,你当是皇位?老子下去儿子上?可不行!本来我爹连着干这么多年,外面说闲话的已经不少了,我再上去,非得被纪委叫去谈话不可。你现在就求爷爷告奶奶祈祷我爹赶紧醒了吧,最好啥事没有。”
“皇位要咋了?你继上要咋了?你连个儿子都没有,给你你也是给别人造了。”李婶黑着脸别到一旁。
“你这是说啥了!”大龙走到门口,看见村长一动不动。二狗子肘子撑在床沿,双手抱在一起顶着脑门,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在念他的洋经。
其实村长已经醒来,但是醒来后却没能完全睁开眼睛,就像一扇老窗户只能推开一道缝隙。借着这道缝隙,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唯一一个人,竟然是二狗子,多少心里有些失望。当然,他明白自己此刻不在家里,就一定是在医院里。只是为何自己会突然倒下,自然和烧掉的册子联系到了一起。而自己又是如何醒来,又是否和二狗子那特殊的身份有关?难道祈福真的能求来福?悔过就真的可以得到宽恕?
村长不禁关上眼,连气也不敢大出。心里藏了太多的事,压得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尿泡,就算再有弹性,也得放一放,不然早晚都得憋破,坏了性命。这次的事,大概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警告。可有些事,真要跟亲儿子说,却又顾虑重重。万一父子反目怎么办,倘若大龙要是知道了妞妞的病和自己有关,会不会原谅自己?看样子,大龙多半不会,而小凤,一定不会。
眼珠子在眼皮下左右晃动,心里的鼓七上八下敲的乱哄哄,这事竟然没完没了的越想越复杂。自己本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而聪明的人往往也没有什么好下场,疯子就是个明证。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但眼下,二狗子是合适的倾吐对象吗?
不过村里人也没少去找他的,自己也试探过很多次,他确实口风很严。但他心里藏着的东西,关系到一生。他试着暗暗用力,却发觉左侧的胳膊和腿脚,都有些麻木,不知道是不是麻药的效果还没散去。再等等吧,再等等,等彻底清醒了,再好好打算吧。村长从嘴巴都喉咙都要干裂了,却也没了喝水的心思,只想着再躺一会儿,说不定脑子能清醒点。
大地瓜在秀才家的院子里找到了于家旺,又把他拖到了那个角落。“咋回事儿你,爹打电话跟我说没你这个儿子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就是出事了,不过是好事,我要发了!”于家旺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劣质表,“这才几点,不上班?公家单位就是好,想跑就跑。不像我们,天天守着店,生怕错过一个客人。”
“得了吧你,就你那纹身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偷偷去过好多次,每次你都关着门。这是咋,你把王婶的院子租下了?”
“什么租啊,这以后就是我的根据地了。嗨,你别说,根据地这个名字不错,我得找个人打个招牌,漂亮亮的裱起来!谢啦!我的亲大哥!”说着学着电影里的英雄侠客抱拳致意,但却右手抱住了左拳。
“好好说话!”大地瓜假意踢了于家旺一脚,“你到底要干啥?”
“我要干啥你别管,你不懂,你也管不了。反正我要发了,我总不能看着老杨家总是高咱一头吧?你回去劝劝爹,甭操我的心。等我大功告成了,他巴不得跟我的姓呢。”
“说的叫什么话,咱俩和爹不是一个姓?”
“不一样,我决定了,要改名字。什么家兴、家旺,就是个窝里横的水平,我要学上海滩的大亨,他不是叫杜月笙么,我也借杜叔的姓,从今往后,我要叫杜日升,吉日高升,这才是大富大贵的名字!”大地瓜只当弟弟是开玩笑,也没怎么搭理他,正要回去看看亲爹被气成啥样了,却被自己兄弟一把拽住。“哥,别说当兄弟的不关心你。小凤你到底拿下了没有?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这么费劲了?”
“你懂啥,慢工出细活,经得住时间考验的才是爱情。”
“你快得了吧!指不定人家跟多少人睡过了,现在的学校,都他妈跟妓院差不多了。有钱的公子把跑车往院门口一停,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往里钻,你当我没见过似的。”于家旺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狠狠的用脚搓出一道恶心的痕迹。
“你嫂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能不能当成我嫂子还两说呢。我告你,男人就得有点手段,女人只要上了你的床,自然就任你摆布了。就你这么光停口不胡牌,一辈子也就是个陪客。”说着将一个塑料小包塞进了大地瓜的口袋。“听我的,女人都吃这一套。到时候你想不想要她,还两说了。”
要不是亲弟弟,大地瓜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包看了一眼,上面印着一个搔首弄姿的洋妞,气得他血气一涨,话都说不出来。回到自家院子,狠狠的摔进了院墙根儿。大狗子兴奋的向他扑了过来,他又担心的看了墙根一眼。想了想,走过去又捡起来塞进了口袋。
屋里传出了老芋头的叫喊:“走!今天出去吃!祝贺我们于家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