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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阅读> 被秘密压塌的告解室> 章节目录> 017,善行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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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善行不易

作者:夏白桦 | 发布时间 | 2018-10-24 | 字数:2967

七天后,二狗子一早就在院子里架好了桌子,并将那些晒好的衣物一件件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将一块小黑板竖在庙门口,上面简单写着:慈善义卖。一些打牌的老人看到牌子后纷纷退回家里,但更多的是走进破庙,想看看这稀罕事儿。

桌上的衣物即使二狗子精心的洗过,也洗不掉陈旧的痕迹,只是淡化上上面的酸臭,镀上了一层洗衣粉的花香。有那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老秀才的衣服吗?”

“是的,各位大爷,杜先生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爱人还要继续生活。希望我们尽一些绵薄之力,让活着的人活得更好,让天堂里的人也能微笑。所以我举办今天这个活动,就是将他遗留的衣物义卖,大家各取所需,按照心仪的价格捐一些钱财。我保证,将所得全部交给王婶。”二狗子将一个粘严实的小纸箱子拿出来,四周裹了一圈红纸,又掏出一条细长的缝。

“给她干啥,拿上也是打牌,还不如你留着花了。”

“不是上过礼了吗,这是啥意思,上第二回?”

“那以后这些丧葬的事都交给教会办吧,我觉得挺好。等我死了,让他们也给我念经超度一下,活着没福气,死了总得有点待遇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绕着几张桌子就像赶庙会一样。桌上的衣服静静的躺在那里,其他人把手插在口袋里,缩在袖子里,哪怕夹在腋窝下,也不愿意触碰那些衣服。谁知道杜秀才的病和怨会不会附在这些东西上?都说没鬼,但谁不怕鬼?

二狗子双手捧着盒子,面带笑容耐心的等待,除了教友路过面前对他欠欠身,其他人则是看不到新笑话失望的离去。临走还不忘问问:“这个活动搞几天啊?啥会儿才能打牌啊?”

二狗子看还有些人犹犹豫豫,心想也许自己离开会好一点,就打算回家走一圈。不料,刚进家门村长就在院子里像个树桩子等待着。“你那搞的是个屌,赶紧的,中午没人就收起来。”

“咋了爹,我这是做好事。”

“做好了是好事,做不好就是坏事。你把老杜的衣服拿去卖,这不是给死人脸上抹黑?虽然都知道他活得就是那个屌样,但也是藏着掖着,不落个实处。你这可好,大白天下了,谁也知道他过的是多么破落。你让你王婶的脸往哪搁?”

“爹,我问过王婶的意思了,她同意我捐的。”

“都是他娘的脑子被狗啃了的货!她让你往别处捐,谁让你在自家村子里卖了。你这不单单是丢他们家的人,还在我脸上扇巴掌。赶紧给我撤了!再说了,你给她钱有什么用,都给棋牌室上供了。这才刚过了头七,这老败家娘们,直接搬到棋牌室去住了。这不,钥匙都给我扔下了,还指望我给她寻个合适的租客。就她那破院子,狗都不进。”村长的小指上果然拴着一把钥匙,穿钥匙的红绳破烂的像是从秋裤上卸下的皮条。

二狗子终究有点不死心,迟疑的站在原地。正在想着如何为村长解释一番,没想到村长背着的那只手突然转到了身前,手里还拿着那本满是血污的册子。“这也是你王婶给你的?”

二狗子还纳闷,这册子前几天还扔在堂里的休息室,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如今竟然像魔术一样出现在了村长的手里:“爹,你在哪找见的?”

“你别管,我问你,这里面的东西你打开看了没有?”

“我翻了一页,感觉像是杜叔写的日记,就没继续往下看。爹,您还是给我吧,我给杜叔收起来,这算是个纪念。万一哪天王婶找我要,我好还给她。”

二狗子的手还没伸出来,村长就把那册子背回身后。眼睛盯着二狗子转了两圈,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还她?她他娘的连‘太’和‘犬’都分不清,给她顶个屌用?这东西,留着晦气。你去屋里拿个脸盆,然后到杜叔家找我。”

村长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杜秀才的门,门开带起的风,连个落叶都不曾吹动。村长的脑子里回想起曾经一起四个人撒尿和泥的日子,一起刨红薯充饥的快乐。但此刻,走一个、疯一个,剩下的这个,还对他吹胡子瞪眼,难道这都是报应?可是他也尽力弥补了,诚心的补偿了,为何老天爷就是不肯放过他呢?他用力的捏了捏手里的册子,已经干掉的血被他的汗打湿,就如同活过来的墨渗进他的指纹。“老杜啊,你这是在告我的状啊!”

二狗子进了门,村长将脸盆拿过来,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看着二狗子:“没你的事,你出去吧。”

但这册子也许吸了太多的汗与墨,竟然两次都未曾点着。村长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第三次还被一阵疾风吹熄,不由得心里越发紧张。再看二狗子还呆立一旁,闭着眼睛嘴里不知道瞎念叨什么。“你过来,你来烧。”

“爹,真的要烧?”或许这是杜秀才唯一的遗物,是他存在过的最好见证,二狗子有些不舍。

二狗子的话让村长的心骤然一缩,瞬时喷涌的大量血液冲上了头,让他的眼前瞬间一黑。二狗子究竟看没看里面的东西,他这么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是干这个的,说不定真的有神在偷偷的帮他?“你烧,我看着你烧。”

二狗子蹲下来,接过册子一页一页的撕下来。他撕的很慢,在村长看来就如同是在抢时间浏览上面模糊的文字。但村长此刻也不敢再插手,他觉得院子里的风都在围着他吹,就像给他画了一座监牢。村长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二百四十的时候,二狗子才把那册子撕完。然后捡起村长扔在地上的封面,缓缓点燃。

当二狗子手里的火已经有一颗头颅那么大的时候,他将火投进盆里,然后站起来,闭着眼睛嘴里又在念叨。但村长不这么想,他看到在二狗子的咒语里,盆里的火越烧越旺,火苗里似乎涌现了杜秀才的脸,那张脸一瞬即逝,但接下来,他又看到了一幅画面,那里面有他、有秀才、有老芋头,而中间那个跪在地上哭泣的,就是疯子。这火越烧越旺,村长的胸口却越来越闷。但他坚持着,额头上的汗也被毛孔吸了回去。

终于,盆里只剩下黑色的灰烬,村长的眼前也突然一黑,栽倒下去。二狗子赶紧去扶:“爹,你咋了?”

“没咋,可能是中暑了,你扶我回家躺会儿,给我拿个藿香正气水。”

当二狗子将村长照顾的睡下了,才安心的回到教堂。意外的是,那几桌衣服都不见了,大爷大娘们再度架起了摊子打牌,红箱子也放在堂门口。二狗子走过去抱起箱子,轻轻的摇了摇,听到里面几乎没有声音,索性当着大家伙的面,拆开了,发现里面只有零零碎碎扔的几张一块钱。二狗子心里不是个滋味,但还在提醒自己,切勿操之过急。他对着打牌的人群鞠了一躬,而人群的眼里只有桌上的牌和对手的眼神。

回到休息室换衣服,却发现那些衣服都在,被卷成一团扔在了他的床上。二狗子说不出话,只能将这衣服重新打包,出去寻一个募捐的地方好了。

晚上,二狗子自己贴进去二百元钱,然后在棋牌室找到了王婶。王婶手里夹着烟,椅子边的凳子上泡着一杯浓浓的大叶茶。看见他进来也只是瞄一眼,“咋了,狗子,有事?”

“没啥事,婶,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叔的衣服能卖的卖,能捐的捐,都在这里面。”

王婶把烟含在嘴里,伸手接过了钱,一看只有二百多,不禁有些嫌弃。但看在二狗子亲自送一趟的份儿,还是招呼老板:“娟儿!给我家孩儿弄口饭吃呗!别只顾着挣钱。还有,我的水凉了,给我添点热的。等会儿,死老鬼,我还没打呢,少他娘的烤火。”王婶犹豫着打出一张七筒,然后打开面前的桌板,里面零零碎碎不少钱。王婶只把两张百元的钞票铺了底,剩下的几张一块钱,随手一折摁进了屁股里。

那个叫娟儿的老板打扮的倒要精致不少,看起来更像是城里人。手里捧着一碗米,上面扣着少半碗南瓜炖粉条,两根筷子插的比上坟的香还要直。一看菜那颜色就是酱油失手了,而且早就没了热气。

王婶看见那饭还得意的笑了起来:“吃吧,狗子,好吃!”

“糊啦!”王婶的话音刚落,对面一个留八字胡子的斑秃男兴奋的推倒了面前的牌。

王婶拿出一张绿油油的钞票,狠狠的砸进了他的手里。“摸了狗屎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