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生日夜发现的秘密（1）

新巴比伦城虽然尚未峻工，但是排头的那间厂房已经改造完毕。有人看准了商机，率先在这里开了一间饭店，据说还是加盟的北京一个名牌。停车场等设施还未投入使用，街道上乱七八糟停满了车，保安只得时不时趴在玻璃上寻找留下的挪车电话，好让水泥搅拌车能够通过。

北京的招牌确实很吸引人，旁边也开着几家店，却是门可罗雀。而二狗子几人只得不断的从椅背之间摩擦前行，大龙远远的等在一个角落，更是不敢妄动。这家店虽然招牌响亮，但却没有包间分割，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尤其是那些小孩子时不时冒出一嗓子哭嚎，更让他眉头一皱。

“爹，这家店的特色是莜面，今晚让他们给您做个长寿莜面，祝您身体越来越劲道！”大龙高兴的拍着桌子，提醒服务员把菜单拿来。

村长今天不再绷着脸，而是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三个孩子。李婶问道：“莜面不是咱山西和内蒙才有，北京也有？”

“北京那是首都，要什有什。”大龙得意的样子就好象在座的只有他去过北京似的，看到菜单只是单薄的一张纸，“你瞧瞧人家这，多环保，可不像咱们这儿的饭店，厚厚一本菜谱重哇哇的，傻死了，你当真有什么好东西？服务员，先给对面这位尊贵的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准备一碗长寿面，记得要用莜面做。爹，多吃莜面好，人家说这里面富含一种营养物质，叫油什么酸，促进新陈代谢。”

“哥，你以后知道就说，不知道就别说，总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多丢人啊！”小凤玩弄着桌上的计时沙漏，想要知道漏完究竟是几分钟。沙漏的底座上还标着一行小字：沙子流尽菜未上齐，可以申请免单。

村长对着入口看了几眼，温和的问道：“不叫羊宝上来？孩子开车把我们送过来，挺辛苦的，叫他上来吃一口吧？”

“爹，司机就是司机，什么时候上桌子，自己得有分寸。今晚是什么，是家宴，他算老几？我那会儿跟着苗总的时候，连开二十小时的车大半夜把人家送回家，累的我只想一头撞在墙上晕倒算了。咋，难道我能在苗总家里睡一晚上？只能呆在车里，这就叫规矩！慢慢熬吧，他们跟我比，差的远了！先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没问题吧，妹妹？”

小凤正眼都不瞧大龙，反而被透明橱窗后吊着的烧鹅吸引了眼球。“哥，给我点半只烧鹅。”

“那还叫事？服务员，先给我拿一只，立刻，马上端到桌子上，单子咱们慢慢下。狗子，你吃啥不？对了，这好像有卤煮，正宗的老北京味儿，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哥，有忌讳，我就吃点素菜就好了。”二狗子对村长说：“爹，儿子没本事，只能有什么献什么，我就给您背一段祈福的祷词吧。”

村长微笑着轻点下巴，听着那似懂非懂的词句。

“没事啊，咱爹的生日，偷偷吃点谁知道。我先点上，吃不吃再说。”大龙依旧来回翻弄着菜单，而他说的话，似乎钻不进二狗子的耳朵里。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一让！”粪蛋双手扶着头顶上一个蛋糕，就像杂技团的学徒一样艰难的向村长一家走来。好不容易到了桌前，已经是大汗淋漓。然后托着蛋糕从大龙的头顶划过，放在桌上，对着村长说：“大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村长微笑着点点头，但是大龙的脸色明显不对劲儿。粪蛋弯腰把头凑到大龙的嘴边：“龙哥，还有其他事没有？”

“你说呢？”大龙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待她离开后突然侧转身子，翘起二郎腿：“我是不是教不会你？为了你我还得进个师范学院深造深造？说了多少回了，就听不懂！”大龙突然亮起了嗓门，让全场的食客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不管是给哪位领导上东西，绝对不能从人的头顶上递，这是最基本、基本、基本的商务礼仪，听见没有！”

与系着暗红格子围裙的服务员不同，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女士，耳朵上还挂着耳麦缓缓走到了大龙身边：“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大龙的声音这才恢复到刚才的分贝：“瞧瞧人家这，这才叫训练有素。明明是嫌我嗓门大，但是这话说的不显山不露水。行啦，我知道了，对不起啊！”大龙双手抱拳，向这位经理女士道歉。

“我不是这个意思。”经理女士不好意思的脸红起来。

“没事，是不是这个意思都无所谓。”大龙回头看着粪蛋：“去吧，正好羊宝也在楼下。你俩开上一个车留下一个，搭着出去吃口饭，晚上自由安排。走吧！”

粪蛋像得了大赦一样，开心的跑掉了，临出门险些被一个翘起的椅子腿绊倒。经理看没什么事，自然也就走掉了，还特意走到后厨提醒这桌的菜要加快，省得夜长梦多。

村长本来不愿意在这个日子数落自己的儿女，但实在忍不住。“大龙，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你不能老这么大庭广众的教训人。谁还不要个脸面？我们那个年代，胡搞胡闹逼死逼疯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李婶紧张的从桌子上一把抓住了村长的手，村长也就不再说了。

小凤早已把蜡烛插好点燃，指指头顶上的消防警报器：“爹，赶紧许愿吹蜡烛，不然把人家的火警警报弄响了，咱一家都被扣下了。说不定还都得变成落汤鸡，可得让我哥出不少钱赔呢！”

“好！我就希望能早日抱个健康的孙子。”说完狠力一吹，不少唾沫星子落在了洁白的奶油花上。而大龙的脸色，却要比邻桌那种嫌弃还要难看一百倍。

吃完离开时，村长又打包了一只烧鹅，而大龙则把结账找零的六十三块五毛送给了服务员当小费，而且很体贴的留下一句：“都不容易啊！”

大龙把四人送到村口就要离去，李婶颇为不舍的抓住了大龙从车里伸出的手：“儿啊，今天你爹的生日，你就回来住一晚吧。家里没个男人哪能叫家啊？”

“走吧，你为难他干什！有用？”村长已经进了巷子，回头发现李婶没跟来，又狠狠的训斥着，显然是觉得生日已经过去了。又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小凤：“明天一早你就回学校，我还能走。你赶紧毕了业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和你哥一样。”

二狗子的手搭在李婶的手上，李婶很自然的就松开了大龙。二狗子看着大龙：“哥，路上慢点，多照顾自己。”

“没事，弟弟！”大龙觉得，还就属二狗子说的话能走进心里。但是一脚油门轰下去，差点把路边一个骑电动车的吓得摔倒。

那人对着车屁股痛骂：“赶着投胎啊！”二狗子和李婶听见了，也不敢还嘴。

二狗子把李婶送回家，很快就退了出来。正要去收拾教堂院子里的一地烟头，却发现村长抱着打包回来的烧鹅，慢慢向村口走去。平日里村长总要在晚饭后散步消食，但今天为何要拿着烧鹅？二狗子被一种好奇牵住了心，蹑手蹑脚的向村长消失的方向跟去。

出了巷子，村长径直向北走。狗村本就在城市的北面，此刻一路向北，除了路灯，街上连个行人也没有。二狗子远远的跟随，担心走得近了，会被村长责骂。他心里燃起了儿时的玩心，心想着难道村长还对大狗子恋恋不舍，难道默默收养了一批流浪狗？

一直走着走着，慢慢靠近了汽贸城。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村长东瞅瞅、西望望，然后突然一拐，翻过了灌木丛，走进了那片绿化的松林。二狗子担心自己跟不上，不禁小跑了起来。走到大致的位置，发现一小截被挂烂的蛛网，心知没跟丢。然后跃进去，继续寻找。这里连个路灯也没有，也正因如此，二狗子看到远处有一个白色的小亮点，二狗子轻轻的向那里靠拢。

二狗子像一只猫一样，就差把双手按在地上。离得近了，发现那白色的亮点来自手机的闪光灯，闪光灯的照射下，那只烧鹅已被撕成两半，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抱着烧鹅啃来啃去。不是外人，二狗子一眼认出，正是王疯子。此时村长也发现了有人靠近，竖起手机向前一晃，罗马结反射的光又打回村长的眼里，激的流出两滴老泪。“二狗子？”

二狗子手臂挡着眼，问道：“爹，您怎么会在这？”二狗子看着王疯子，他身后还有一个帐篷一样的东西，不过是用废纸箱叠起来的，和狗窝一般大。

村长关掉了手机上的灯，熟练的点了一支烟，林子里只留下一个红点和隐藏在夜幕里的青烟。“二狗子，这事说来话长。我也老了，也累了，今天生日一过，有些事，我也不想瞒了。你不是牧师吗，你能守得住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