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摆酒（3）
当院子里的人走的差不多干净了，地上的卫生纸和塑料袋也扫进了垃圾桶之后，那一桌打牌的人才舍得走进了院子。第二个迈进腿的人即刻大喊：“龙哥，有饭没了？”
大龙靠着白开水糊弄了半天，为了怕人看出破绽还时不时抿两口真酒，要得就是半嘴的酒气。此刻看见了为首的那人，赶紧把二狗子拉到身边对那人喊道：“饭多会儿都有！想吃啥咱现做！”
“虽然不是结婚，但也是个喜庆的日子。那就吃饺子吧，饺子配酒，越吃越有。”为首那位金丝边眼镜叫苗半城，这当然不是他的本名，只因他影响力巨大，得了这么个外号，而且名气越大背后越没人敢喊他的本名，渐渐也就把本名淡忘了。而他自己花三千块钱请人设计的签名，真就如同一幅傍山的水墨城市。他是本市最大的地产商，当然也插手着其他赚钱的行业。他发话了，“浩峰，你去我车里把那箱酒鬼搬出来，中午喝它。”刚才问话那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大龙听到这话，赶紧跑过去对两个厨子说：“师傅，咱备着饺子没？”
“大龙哥，光说做流水席配白米，没说做饺子，啥都没带。要不这样，我店里有发好的面，也有现成的馅儿，要不您给我派个车，咱走一趟？”
“驴蛋！”大龙轻轻一喊，蹲在墙角正在吃肉的驴蛋差点噎着，赶紧将嘴里的一块猪皮吐在地上，抹抹嘴又在屁股上蹭了两下就跑到大龙跟前。“开上车，立刻带着师傅去店里把东西拿来。什么锅碗瓢盆，白案子、红案子，凡可能用得着的都拉上。开快点，只要不撞了人啥都好说。”
安排完这头，另一位师傅已经赶忙去烧水了。等饭的功夫，大龙的屁股终于碰到了凳子，这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了。“苗总，上次你说的那事，我一直上心着。这不，您瞅瞅我选的这个地方，虽然看上去不怎么亮眼，但这是实打实的老建筑，打清朝那会儿就有这院子。”
“哦，还是个有典故的寺庙！”苗总回头看，也不知道从这灰色的瓦片里能看出什么。右手肘撑在刚换的新桌布上，食指在鼻唇之间如同小船的桨来回划动。“你这么一提醒啊，确实看起来有个年头。”身后的其他人有的还拿出手机，试图找到资料，可惜都是竹篮打水。“但是，这和我跟你说的那个，不是一码事啊！”
“苗总，您容我介绍一下。”大龙把手搭在二狗子的肩膀上，“这是我兄弟二狗子，一直在外面学习，现在是个正宗的牧师，这就是一码事了。可不是街上那些剃个光头买护身符的骗子，绝对有实力。我打算把这院子改改，给我弟弟改成教堂，您看咋样？”
二狗子听到这话，惊得快要坐不住了。但他没料到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十分有力，就像一座五指山。“哥，这地方又不是咱们家的，你说改就改？”
大龙根本看都不看二狗子，静静的等待着苗半城的指示。眼神里流露出的崇拜，让任何受用的人都能体会到帝王般的荣耀。“能改吗？”苗半城的眼睛扫到了二狗子迷茫的眼睛上，发现那对眼珠子，和被酒色熏过的不同，一点浑浊都没有。
“二狗子，你说说，这是咱市的苗总，能量大着呢！你看看这个院子，还有这间屋子给你改成教堂，能行不？需要啥你尽管说！”
二狗子明白隔行如隔山，教父多年来也提醒他和政府保持距离，坚守自己内心的教义就足够。“其实什么也不需要，我们耶稣教提倡简洁，不需要建雕塑之类的。只需在院门口竖一个红色的十字架，让来往的教友能够看到有这么一个地方。最好能带点灯光效果，让大家晚上也能看到主的福祉。至于这屋子，里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咱们就简单的装饰一下就行。到二手市场买一架旧钢琴，小学里教孩子唱歌的那种就行。再买几张长椅，让大家有个坐的地方就够了。”二狗子看了这苗半城一眼，感觉他身上有一种与他们不同的气质，似乎总有一层云雾围绕在肩膀。“苗总，我们教会不如天主堂那么有钱，简单设计一下，您能给便宜点吗？”
“呵呵呵，没事，好说好说。”苗半城不禁也被这个长不大的男人逗得想笑，却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羡慕。“我相信你们这些有信仰的人不会做那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手段。你是大龙的弟弟，我称呼您杨牧师可好？”
二狗子在周围人群的观察中，不禁没有被对方的威势折服，反而透出无形无色的光华让自己的腰板挺的更直。“谢谢您，苗总，主会保佑你的。”
苗半城深知“保佑”二字的分量，这些年见庙烧香，逢佛必叩，才有了数次化险为夷。如今的世道，外教渐渐占据了市场，佛教却被越来越贪婪的功德搞的遍体鳞伤。而且史密斯先生，听说是个虔诚的教徒，如果有一方教堂能够与他促膝长谈，远远比什么茶馆、夜总会效果要好得多。苗半城还是清楚什么叫中西合璧的，不禁多看了院子两眼。甚至狗村这偏僻的角落和狭长的巷子，也产生了更多的好感。不禁举起浩峰早就倒好的酒，“来，咱们共同举杯，希望杨牧师带领我们走向光明！”
二狗子面前只有一杯酒，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大龙用眼神提醒他端起来，但是二狗子坚决不肯破除心中的戒律。于是他站起来，双手捧着《圣经》，默默的诵读起来：“主啊，我感谢您，求您教导我们青年人效法您的谦卑顺从，事奉上帝，服役人群，一生刚强工作。主啊！现在世上魔鬼试探青年人，引诱青年人犯罪作恶越来越多，求您保佑我们，在世上追求圣洁，靠赖圣灵打胜仗。。。。。。。亲爱的弟兄阿，你们要在至圣的真道上造就自己，在圣灵里祷告，保守自己常在神的爱中，仰望我们主耶稣基督的怜悯，直到永生。阿门!”
苗半城也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听牧师祈祷，不禁将酒杯停在半空，一点也不介意被人夺去了主导权，反而觉得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为自己服务。虽然不太明白二狗子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他在只言片语里听到了“青年”、“保佑”、“胜仗”，就觉得自己就像是帝王出征之前必有祭祀占卜，非常耐心的等待二狗子张开眼，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他人看着他喝了，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而且不少人还大大咂巴一下，故意用苗半城的能够察觉的音量假意感叹：好酒！就是好！
大龙却在苗半城和二狗子之间犯了难，依旧用肘子提醒二狗子，眼神不停的往桌上的酒杯瞄去。但是二狗子就像没看见似的，用老师和蔼的目光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就像看着一群懵懂的孩子。
“大龙，别为难你弟弟，他有他的道义，你让他喝酒估计就和逼着和尚吃肉、找小姐一样。这样吧，你替他喝了，就当作是他喝了。而且，这酒可不能白喝，你喝的是别人的两倍，以后可得更卖力的工作才行啊！”
大龙听到这句话，觉得刚才下肚的酒似乎又冲回了头顶，在脑中盘旋一番后，就像壮士出征之前被帝王亲自敬酒，万丈豪气平地起，不破楼兰誓不回。“苗总，您放心，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说罢一仰脖子，差点将小酒盅也吞进了肚子。
驴蛋此时捧着一个不锈钢托盘，下面铺着面粉，上面盖着保鲜膜，里面一排排整齐的饺子如同精心挑选的战士。苗半城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如今的他，越来越相信生活中细微处显露出来的预兆，就好象上天给他的启示。“来，再满上，先干三杯！”
厨子掀开锅盖，白色的水雾迷了他的眼，飘向众人围坐的桌子时，却没有了一丝痕迹。一盘盘饺子扑通扑通跳进了清澈的开水，待成熟之后才浮上水面。这一切，被站在自己二楼阳台的村长看的真切，谁也不曾注意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小凤也给傻妞喂完了饭，满头大汗的跑到二楼喊村长下去吃点东西。“爹，和我哥坐一起的人是谁啊？”
“黑社会！南霸天！”村长把手背在身后，也不让小凤搀扶，自己下楼。却没有接李婶手里的碗，而是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李婶看着同样迷茫的小凤：“你爹咋了？”
小凤也诧异了：“不知道啊！”小凤接过李婶手里的碗，她必须快点吃，晚上要查宿舍清点人数，她必须赶回去了。她注意到，碗里的肉全是四四方方的红肉，不沾一点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缘故，她本没什么胃口。但是进到嘴里嚼了两下后，觉得确实好吃。
与此同时，杜秀才打翻了王婶从破庙里带回来的“剩饭”，看着王婶被“麻友”们叫走，气呼呼的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大喊：“想得美，没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