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李婶与王婶

在李婶眼里，不管是什么原因，被警察带走就不是个好事。而且看田警官那一脸的不高兴，准是这神父吃了官司。别看老头长的慈眉善目，有什么用？从来也没见哪个坏人冲着一个模子去长，或者在脑门上刻着个贼。而且往往越是道貌岸然，背后越是大奸大恶。神父还没走远，李婶就扯了村长一把：“大龙他爹，这老头是什么来路，不会是犯了什么事，让咱们看住他吧。你可得看紧点，别跑了犯人，警察局把咱们连坐了。”李婶不懂法律，倒是没少听戏。只可惜现在唱戏的也没了，只能回味曾经的记忆喽。

“我哪知道，田昊也没说出个结果，就知道这老头是个洋和尚。然后暂时没个落脚地，让咱们照看着点。”村长也想问问杜秀才究竟和老头聊了点啥，但抹不下面子。而且他觉得没什么事，毕竟也没带上铐子。

“那就是犯事儿啦！本来我还想，不行就把桌子、凳子摆摆，凑合给他拼张床出来。这，我可不敢跟他挤一个屋，何况咱还有三孩子呢。”话赶话到了这儿，李婶又想起一出。“大龙他爹，还有个事儿。我觉得吧，大龙和二狗子都大了，是不是该考虑和咱们分开睡了？大龙还好说，二狗子，毕竟不是咱亲生的。小凤马上也大了，这么下去，村里人笑话。”

村长每天都想着怎么配合领导搞好计划生育，对自己的一家大小反倒不怎么操心。经李婶这么一提醒，突然觉得，虽然有点早，但是也确实该考虑了。可是就这么大个屋子，聊天说事还得蹲在院子里，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给孩子打炕。

李婶大约看出了村长的烦恼，提醒他：“其实你也不用犯愁，现在谁家还烧火炕，不都是打个木床就行了，也结实。要我说，咱就让臭木匠给咱打个床，打的大一点，让神父老头先住。他总不能赖着不走吧？等他走了，再让两个孩子睡。”

“你说的倒也是个办法，木头多的是，我叫两人和我去林子里随便砍一棵就能用。臭木匠手活儿也还可以，只是咱这屋子，没地方放啊！你总不能扔院子里吧？下雨咋办？冬天咋办？”村长其实早就想再起一间屋子，可是为了卫生，自己连猪和鸡都没养。就靠着那点微薄收入，维持住家用就不错了。

“你瞧你，守着院子找房子，直接把床放庙里不就行了？我和傻妞妈一块儿去把那收拾一下，凑合能住。院门虽是坏了，但是里屋的门还好。不然，疯子早就冻死了。而且，这么多年，疯子烧个炉子，不也能活嘛。疯子能行，你怕那老头不行？要是这也不行，那你把神父老爷送去田警官家吧，咱伺候不了。”李婶解下围裙，拍打着膝盖上的面粉，等待着村长的定夺。其实，她心里已经有数。油盐酱醋，还是她比较会打算盘。

村长恨不得给这笨婆娘一脚，从来只有官差给百姓派活儿，哪有百姓把活儿扔回给官差的。新中国解放思想后，让这些老娘们儿变得没大没小，真是倒霉透了。“那就放庙里吧，我小时候也在里面睡过。特别冷的天，再让大龙和二狗子回屋里来。至于神父嘛，多给他一床被子就行了。”村长心里还嘀咕，不是听说信洋教的人挺多嘛，咋也不派个佣人伺候着点。老头子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李婶就像拿到圣旨，走过傻妞身边的时候问：“妞妞，你娘呢？”

“在家呢。”傻妞和小凤手里一人一根树杈，在地上画着简单的线条。而这弯弯曲曲的方块，就是她们眼中的家。

李婶手里攥着围裙溜达到了杜秀才的院子，虽然看上去和村长家一边大，但是由于角落里用木棍搭着鸡窝，味道十分难闻。也许和这个原因有关，傻妞在村子里总是不及小凤受欢迎，就好象她的鞋缝里都塞着鸡屎似的。

杜秀才本来还在和王婶嘀咕什么，看见李婶进来，手往身后一背撅着屁股就进屋了。小豁牙还美滋滋的跟在身后，以为能得到什么甜头似的。王婶知道自家男人不喜欢和女人讲话，还坚持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样的理论。

王婶有时候挺看不起自家男人的，有本事半夜别往老娘身上爬啊！“咋了姐？”王婶的脸比较宽，就好像被天地夹过似的。因此，所有的五官，看上去都有些扁扁的感觉。

“没事，妹子，麻烦你个事儿呗，过两天和我去收拾收拾老庙。我家那两个娃大了，但家里就那三分地，让他们去庙里住吧。正好和老疯子呆在一起，练练胆量。”李婶看王婶面前的一大盆衣服，泡的都灢了，赶紧挽起袖子就揉了起来。

“姐，你别赖手了。”王婶嘴上这么说，但是从盆里抄起来的，却是另一件衣服。“姐，我家妞妞在你院子里玩呢吧？”

“在呢，没事，中午睡不睡无所谓。有大狗子看着，我家那三个娃陪着，放心吧。”李婶放在水里摆了两下，提起才发现自己拿的是杜秀才的裤子，屁股蛋子上两片大白圈，都快磨透了，真不知道这家子人怎么过日子的。

王婶心里却不是个滋味，本来自家男人就是个怪物，就比王疯子稍微正常一丁点，结果本以为两人能多生几个孩子将来有个靠山，却天不遂人员，就只有傻妞这个独苗。当初二狗子被村长几句话拐走，杜秀才开始还憋着劲儿，没想到也是个三分钟热情，眼瞅着二狗子跟大龙、小凤感情的火苗越烧越旺，自己更没了盼头。可在村里，虽然天天喊着男女平等，可没儿子就是心里没底。王婶自己的肚皮也不争气，最后把心思，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嫁个好人家，找个结实的靠山。而王婶心里最好的目标，就是村长家。

可惜，傻妞不知道怎么选的，把爹娘的缺点集中了不少，优点反而淘汰了。尤其是脸上的雀斑，密密麻麻看着和皮肤病似的。还有脖子上的皮，松松垮垮，就像八十岁的老妪一样。王婶的希望更加渺茫，但却从未放弃过尝试，甚至总怂恿着傻妞去村长家玩，为的就是打下个感情基础。什么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不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嘛。

王婶不想说话，更用力的洗起衣服来。李婶本来就想着自己先过来帮点忙，再让王婶给自己帮忙。这样一来一去，谁也不欠谁的。一看王婶这势头这么猛，自己反倒有点不甘心落后。两个女人就像竞技的运动员一样，都在为多洗一件衣服努力着。甚至李婶不知不觉把杜秀才的内裤也洗了。

当两个人把衣服都搭在院子里的铁丝上时，那种劳动过后的释放，让两个人开心的都不知道之前在想什么，宛如亲姐妹一样。王婶甚至意犹未尽，突然抄起门后的大扫把，“姐，走，说干就干！”

谁也没想到，这个荒废许久的老庙，这个过去一度禁止女人踏足的地方，竟然在两个女人的手中，再度扬起了灰尘。与此同时，大龙和二狗子再度结伴上学去了，小凤也回屋睡觉去了，只留下傻妞一人，手里拿着两块小凤偷偷塞给他的糖，舍不得吃，无聊的摸着大狗子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