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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
民生之计,无非衣食。衣食不足,则民生变。靳清长袖下的两只手狠狠的握紧,如果他把手拿出来,太后就能看见那上面因为年老浮现的花斑,以及因为痛心而暴起的青筋。
但太后不会乐意去关注一个臣子内心波澜汹涌的活动,也并不想再听这个似乎越来越啰嗦的老相说话。她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凤冠,这已经是让靳清告退的意思了。
“臣与秦全,均过花甲之年,耳鬓斑白,口舌发麻。秦全前年病,而臣今时老。请太后看在我等老臣多年来对皇家……的份上,再斟酌北境两州之事。”
太后扶着凤冠的手一顿,她轻轻笑道:“以前嘉德老和我说,人越老越糊涂,我是不信的,只当她打趣母后。人家都说女子不如男,今日哀家可算是看见了。哀家也老了,怎么哀家还没说什么,你倒抱怨了?”
太后曾是在后宫中生生拼搏出来的人,她身上带着后宫那种别样的血雨腥风的气息。此时虽然仍是笑着,但其中的语气,已经让人后背发寒。
“陛下也总和哀家说,你和秦全都老了。陛下和哀家,不是不体谅你。今天你竟然开了口,哀家不能当听不见。你不做,秦全不做,有的是人做。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和哀家辞官。顺便,也把秦全那份带上吧。”
靳清的手从身前方下,垂到两侧:“太后……”
太后看着他,不语。
靳清终是跪下:“臣知罪。”
高位上的人满意的笑起来:“退下吧。”
曲容来到议政殿宫门前,靳清正好从里面走出。靳清看见曲容出现在议政殿,只稍微颔首,随即视若不见。
太后依旧坐在原处,正在翻着这两天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曲容给太后请安,太后不悦:“你怎么到这来了?”
曲容道:“儿臣在宫里找不到母后,只能来这了。”
“你是嘉德长公主,议政殿随随便便就进来,像什么样子。”
曲容道:“母后不也在这里吗?”
太后放下手里的奏折:“你也能和哀家相提并论吗?”
“儿臣不敢。母后是大梁的皇太后,是后宫之主。皇兄有恙,母后应当监国。儿臣身负母后之命,自然是母后在何处,儿臣就在何处。”
“哀家实在是太纵容你了。让你小小年纪,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当初放你出宫,倒是哀家错了。”
曲容道:“母后永不会错。”
太后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哀家教了你多久,这世上没有人不会错,只有权力不会错。我听人说,你今天一早就出府了,干什么去了?”
曲容道:“儿臣听闻长安今日人心惶惶,特意出去查看。”
“那些事情以后都不要做了。你也是快要为一国之后的人了,再做这些事情,不好。说说看,你都听到什么?”
“无非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怨,又能有什么。只是皇兄多日不朝,京中总是要有些流言。百姓最怕这个,所以才麻烦了些。”
“说说看,都有些什么流言?”
曲容跪在地上:“那是大不敬,儿臣不敢说。”
太后想起病榻上的皇帝,也不想再多说这些,又问:“还有别的吗?”
“确实还有一件风流韵事。”
曲容没有起身,太后也权当没看见:“风流韵事?”
“是关于军令司那两位的。母后可还记得,儿臣曾和您提过,铜雀楼有个叫云湘的?”
“记得,你还说那云湘狂得很。你化名去请,都未曾请到。”
“是。云湘自从在铜雀楼挂牌后,就被屈淮看中。此后不见外客,只接待屈淮和杨总帅。儿臣化名去请,请不到是自然的。”
太后有些不耐烦:“你如今只能和哀家说这个了?”
“母后别急。自屈淮入狱之后,云湘在铜雀楼无人照拂,生活不易。杨总帅怜香惜玉,将人带到了自己府里照顾。这件事情在长安城内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军令司内,也有些风吹草动。”
“起来说话。”
曲容依言站起:“军部儿臣所知不多,但军令司之前的掌权者只有杨总帅和屈淮二人。军令司中的官员,总要有个分别。”
太后点头:“确实如此,一山不容二虎。这么说来,这云湘还是个红颜祸水不成?”
曲容道:“屈淮还在狱中,能起什么风浪。但军令司人心浮动,也不是好事。何况长安城内不知如何,竟传开了北境两州大旱的事。以往这些事情,都是户部处理,军部监管。军令司总是要去一位元帅或者德高望重的将军,以往北境的事情都是屈淮处理。”曲容说到这里,知道该稍微点上一下了:“如今圣谕也未下,自然也就稍乱一些。”
“又是这些事。”太后气闷:“靳清刚刚来,也是这些事。这些奏折,也跟一个人写得一样。你皇兄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神志不清。哀家听说前几天倒是清醒,差点伤了你和昭华郡主,现在连醒都不醒了。哀家一个妇人,想帮他都帮不了。”
“等到皇侄回京,自然也就有个结果了。”
太后道:“哀家何尝不是这个意思。那些老臣,仗着自己在朝中多做了两年官,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是百般的逼迫哀家。可哀家不能退让,这江山是曲家的,不是他们的。”
曲容轻轻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是这个道理。管他是谁,军令司还是镇北侯,都是一样的。等冼王回京,哀家不会不管北境。军令司现在乱就乱吧,哀家也没空管。到时候在定夺吧。”
“是。”
太后道:“现在后宫一团乱麻,你皇兄在淑妃那歇着。淑妃也够忙的,你也别过去了,回你府里好好待着吧。”
落日余晖落在皇城,像帝国最后的威严。曲容走在青石板路上,再度欣赏这个与她有着无数纠葛的梁宫。
这是个让她痛恨,也深爱,让她纠结,也决绝的地方。
这里有过漫长的历史,在悠久的岁月里传承不息。这里每一处宫墙殿瓦,都曾经被作为辉煌的象征,强盛的写照。
但终究有一日,这里全是一堆黄土。他们的是非功过,也将留待后人评说。她的皇兄,母后,包括她自己,都是一样的结局。
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境,松狂滩摩尔部。
云鹤和云然两个人从帐外进来。高华郡主放下自己手里刚刚从墙上取下来的胡琴。两个人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她想要看到的人。
“将烈人呢?”
云鹤云然脸色难看。
高华郡主看向巫神和松狂滩魔摩尔:“将烈人呢?”
巫神眼皮都没抬:“郡主不是已经找过了。”
“奶奶的,你逗我。”高华郡主上前几步,云鹤云然紧张的看着她。
“你够了季高华!我不过是看你平南王府还有些能耐。你以为我真怕你区区女娃。你要来,咱们今日就碰个你死我活。我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帐子。”
高华郡主眼睛一眯,里面寒光顿现,手往自己腰上一放,一把软剑立时抽出。那把软剑原本挂在她的腰间,剑首尾可相接,算是平南王府的常用武器,女子用的犹多。来之前长华郡主夺了她的配剑,让她挂着个这就出来了。
云鹤云然两个人都带着刀剑。他们原本只是站在帐外,所以没什么顾忌。高华郡主拔剑,他们自然也亮出了武器。松狂滩魔摩尔部其余人也纷纷拔出弯刀,一时间满帐刀光剑影。
“坐下。”巫神的出声打破了一触即发的局面。
“高华郡主,你今天杀了我和他,你也会死在这里。平南王府立马会遭到部落的报复。我们杀了你,平南王府的震怒我们难以承受。都坐下吧。”
松狂滩魔摩尔把手中弯刀一扔,坐了下来。高华郡主把剑倒提在手里,转身出去了。巫神高声吩咐道:“散开,让她找。”
云鹤云然跟出去的时候,高华郡主已经纵马走了。
高华郡主最后在山坡上发现了自己寻觅的目标。确切的说,是将烈引她看到的。
当时她正奔驰在草原上,一只鹰从她头顶掠过,弄散了她的头发,然后停在将烈的胳膊上。
将烈向她射了一箭,没有射到人,箭上绑了一块红布。雄鹰飞上天空,将烈迅速转身。等到高华郡主追到近前,人已经不知道在哪了。
布上写的是:鹰击长空,来日可待,请替问候昭华郡主。
高华郡主想起昭华郡主和将烈之间的接触,握紧了手中羽箭。这一次,平南王府怕是再也抓不住将烈了。
终究还是放虎归山了。
高华郡主一扬马鞭,纵马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