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孽缘追悔

洪潇一笑。

“我对那些没什么兴趣。”

老翁点点头，望着不远处已经被土地蚕食得只剩上半身的城郭残垣。

他更像是年老痴呆后的自言自语。

“唉……以前呐，老朽有三个女儿，活泼可爱……现在都走啦——”

老翁一边说，一边叹着气，乏累地将渔网系好，拎着鱼走上岸。

“大女儿呢……远嫁西突厥国，有享不尽的荣华啊……二女儿呢，跑到中原找人去啦，还没回来……小女儿呢，南下入了吐蕃，学法，更杳无音信咯……唉——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洪潇一皱眉，心说这老头没那么简单。

“走吧……都走吧，走了好……省得总有人来扰她们。”

洪潇点点头。

“老人家，你姓单吧？”

“唉……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不过，我这二女儿……可是找阁下找得不容易啊……”

“什么？找我？”

洪潇一愣。

“您不是拿我开玩笑吧？”

老翁的眼神总是一副浑糊的样子，难怪苗人怀疑他已经痴傻了。

“没错儿啊，他们……刚刚不是叫你小达摩吗？”

洪潇点点头。

“那就对了……我家二女，相中你了……哈哈……”

“楼兰二公主？”

老翁并没接洪潇这茬儿。

“其实啊……老朽这把年纪，早就该归天了……还是我的二闺女最疼我，为我续了点儿命……”

洪潇再不敢打断老翁。

“但就苦了这孩子咯……填了业障，折损了阳寿……我一把老骨头，本是犯不上的……可这孩子就是拗，我也没办法……唉，小伙子，以后等她找到你，你可要多疼疼她哦……算帮老朽一个忙了，孩子可怜……”

洪潇怔怔地望着老翁。

“真是没想到……那二公主为何……”

老翁笑了。

“哈哈……你们年轻人的心，老朽就不懂了……不过，我女儿走之前曾说，天赏杀将，小达摩，世间无双。”

叶洪潇突然觉得浑身涌出一股热流。

这个人不一定有多理解自己，可他好似已经感受到磁场一般。

没有任何渊源，没有任何目的，天涯各一方，从楼兰追到中原。

他一直深信自己注定孤独，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真实，在武林中，他根本就是个异类，杀手不杀手，侠士不侠士。

杀手无情，侠客虚伪，两者皆不所容。

他已经在心里将这个人搂在怀中。

“行啦……人也等到了……心愿已了，老朽也该走了。”

洪潇如梦方醒。

“老人家，去哪？”

“呵呵，小伙子，我还能去哪？”

“您不和我一起在这儿等你女儿？”

老翁摇摇头。

“尘归尘，土归土，这把年纪……能做的…就是别拖累女儿们，别在她们的眼前掉了命。”

风沙怒吼着，就好像在鞭策着叶洪潇一般。

老人的背影渐渐模糊，最后好像从未在这里经过一般。

洪潇兴奋得已经忘记了自己因何而来，同时也忘记了时间。

期待与等待，向来占据了男女幸福的多半。

二公主单晴瑶，果然回来了，但是她看到小达摩后并不开心。

重笑和尚没打诳语，的确美得令人窒息——没有狐媚，没有清纯，没有娟秀质朴，更没有温良贤淑。

见过不食人间烟火的蝎子精吗？

妖娆桀骜——似乎和叶洪潇的邪魅狂狷正称。

头扎凌虚髻，耳后两撮青丝带着微微的波浪搭在长长的锁骨上。

洪潇的目光想沿着它们继续向下打量，可很快又坚决不舍地回到那张脸上。

他用牙轻咬自己的下唇，竭力不让自己的嘴做出微微痴张相儿。

混沌的大漠风沙，在叶洪潇的脑中，已转为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

空幽的水眸，并未看向小达摩，而是满带厌恶地眯起来，瞧着地上的黄沙。

单晴瑶早就知道洪潇来此的目的。

自己不过是个男人之间决斗的祭品工具。

洪潇顿觉悔之晚矣，单晴瑶现身之前，他早在脑中勾勒了无数张二人的画面，有纯美朦幻的，有流俗平淡的，有肉|欲干柴的……既然西瓜僧说楼兰公主有一想之美，那自己也就不用控制地去憧憬。

没想到见面前，第一印象就已崩塌了。

无法接受却无力回天，毕竟爱情不是靠努力的，变质了，就立即变质了，错得恰如其分。

自己将苦果种进了甜地，只有自己收。

对方似乎已经彻底寒心了，洪潇再做任何示好的行为，都显得刻意而无感。

眼看赌决的期限快到了。

“你把我拿去献了吧，我保证你能赢。”

单晴瑶笑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叶洪潇说道。

“你凭什么保证？”

“你忘了，我可是楼兰公主。”

单晴瑶指的，并不是身份，二是巫术。

洪潇沉默不语。

“不过我有个要求，在我被他……之前，我想先和你共度一晚。”

洪潇愕然地望着单晴瑶。

“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你心里想的么？”

单晴瑶微笑道。

洪潇这一次并没有矫情，他本来就讨厌在美人面前像个君子似的，但他不知为何眼角已经湿润了，简直心里堵得像受了奇耻大辱，可身体却还不受控制地甘之如饴。

自从来到楼兰城，他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那一晚，叶洪潇如痴如梦。

他在抱住单晴瑶之前，已经在心底做好了觉悟。

第二天，洪潇古城墙头留下两行字后，便离开了楼兰古城。

苦海，黄沙，起爱恨。

月泉，敦煌，碎楼兰。

-

六月份马上就到，断牙的酒已经快酿好了。

叶洪潇还没到，很多刀口混饭吃的主儿，已经饶有兴致地住进了白竹村，等着看热闹：

辽东铁苍庙疯僧醉葫芦；

梅观寺西瓜僧——重笑和尚；

和叶洪潇同为武林六大神话之一的天赏杀将——遣唐使内田村傲；

原峨眉派剑侠，后来改投天罗煞，成了赏金杀将的赵明志；

六道金杀将，北地王亲使——邪魅罗；

天罗煞赏金护贲——魔渊侍女毕落、青丘女毕岑二姐妹；

原峨眉派弟子，现地罗煞赏金护贲——杨龙英、杨剑英双胞兄弟；

玉罗门赏金刺客——圆月玉蛊女龙依莎；

天罗煞赏金杀将——华山五云峰剑客冷仙；

天罗煞杀手——辽东八里坡飞花锁莫德根；武威恶人王郭太贤；

还有长沙五河帮帮主千斗力王肖灿和甘州红蛇帮帮主莫鱼，以及诸多四大组织下面未成名的杀手。

西域血刀王沙渊本也要来，可是临时接了大买卖，去了于阗国。

还有一个人，正在赶来的路上，那便是冥罗门的七宝杀将，叶洪潇的亲姐姐——叶洪颖。

当洪潇还在县学馆里念书识字时，叶洪颖便已经驰骋在偷窃的道路上。

很多女人走上不归之路，大多是因为男人。

不谙世事时的叶洪颖，曾不经意间救下了一名被人追杀的摸金校尉。

彼时那刻，四目相对，小姑娘便不知哪来的胆量，愣是把这人藏在了自己的绣房内。

一藏便是个把月。父母忙于政事家事，也浑然不知。

后来摸金校尉感念叶洪颖的恩情，经常偷偷入府，给她带自己摸来的奇珍异宝。

久而久之，不能上学的叶洪颖，渐渐跟着摸金校尉一起夜走八方了。

洪潇虽然还是小孩子，但敏感的神经与直觉很快就将姐姐的异常捕捉，他怕姐姐被坏人拐跑，便告诉了父母。

父亲是个刚正清官，得知后立即实施家法，逼叶洪颖说出摸金校尉的行踪，可女儿却宁死不透露一个字。

就这样，叶洪颖被家里人赶了出去。

洪潇很后悔，自己的好心却害了姐姐，整天哭鼻子。

就这样过了两年，时逢梁唐二国交战，下学后的洪潇面对了一日之间的家徒四壁。

老管家丢下一句你父母已被害，便背着包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