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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同室兵戈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昭华郡主和云湘的交谈。昭华郡主走出主殿,急忙而来的胡伯对她颔首。
云湘也走出来。平南王府的地理位置极好,就在渝国使馆和天浪使馆的正北方。每一次的动静,几乎都没有让平南王府的耳朵落下。
昭华郡主微笑:“看来杨定平是成功了。”
云湘道:“我该走了。”
昭华郡主点点头:“靳仁会帮你托一时半刻。应该足够你与屈淮交代清楚。”
“我看他自己就比谁都清楚。”
刑部外。
苏然和向哲并肩往他们两人上一次待过的那家酒楼走去。那家酒楼的二层是绝好的位置,可以将刑部大门口乃至于半个院内的情况尽收眼底。曲容已经进宫了,长公主府是去不得,向哲便拉着苏然来到了这里。
对于向哲来说,只要他今天不出现在渝国使馆,那么在哪里都无所谓。对于“躲”字决的修炼,向哲早就已经是炉火纯青。
苏然明显是知道向哲的计划的。他对于齐鹏程一向没有什么感情,对于整个渝国使馆的事物也漠不关心。就连渝国这个国度,在他心里也和自己没有多少关系。所以向哲要做什么,他还是不会阻拦的。
苏然在乎的人不多,向哲算是一个。
一夜时间,一阵刀兵,一场大火,活下来的人再也无法割舍。
苏然也许可以放下,但永世难以忘记。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痛感被麻痹了,还是他真的放下了。
所以向哲的所作所为,苏然无法说不。
“呦,美人也来了啊。”苏然打开窗子,恰好看见云湘。按理说屈淮牵涉轶合王府的灭门惨案,是重犯中的重犯,本不应该有人可以探视。但云湘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了。到现在也没人说什么。这其中关节,苏然觉得很是讽刺。
“师兄,你说这皇帝老儿到底在想什么?也没见他向以前一样力保他的九州元帅,也不见他为自己的弟弟撑腰。这不聋不哑的人,竟做些不阴不阳的事。”
向哲道:“他当然不会力保了。轶合王是他信任仰仗的亲王。就这样死了,他如何能轻易息怒。他不发声,不明令,不召见,为的就是看看这位九州元帅还能不能留。刑部的这些人里,难道还会没有他的眼睛吗?”
苏然摆摆手,不想听这些事情,低头看着云湘走入刑部。向哲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云湘身上,说道:“屈淮这位红颜知己,还真是不离不弃。梁帝应该也有所耳闻了。”
苏然眼中神色不变,话语中却尽是委屈:“可不是吗,我那么辛苦的讨好她,也没见她给过我好脸色。难不成我最近美丽消减,连屈淮那种老男人都比不过了?真是可怜我青春年华……”
向哲受不了苏然喋喋不休的废话:“赵坤现在在梁帝眼中,也不会干干净净了。”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苏然正色道。
来看望屈淮的当然不会只是云湘,但梁帝能知道的,恐怕也只有云湘。向哲和曲容在刑部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如果连这点效果也没有,未免太过于贻笑大方了。把赵坤拉到梁帝的眼中,不就是云湘频频进入刑部的目的之一吗。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可是多少人都盯着的。
“还有齐鹏程的事情。”向哲主动提起齐鹏程,苏然坐直了身子。
“给你哥哥写封信过去。这个消息,还是由你让他知道吧。”
渝国,盛京。
苏和拉弓如满月,羽箭破空而去,射住一只野兔。另一只箭比他稍慢,却射住了另一只因为同伴死亡而惊慌跳起的野兔。
苏和道:“王君的箭术还是这么出神入化。”
瑞王驭马走到苏和身边,对于苏和毫无作用的奉承不置可否。苏和回头去打量这位瑞王,心中不由得浮现一种危机感。
这是一个让任何人看到都不会以为人畜无害的男人。在他身上感到危险,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瑞王君,渝王最为仰仗的弟弟。也是在不久之前渝国变法中,少有的毫发无损的封王。当初渝王要废除分封之时,便是他第一个响应。主动交出封地,只愿意做个闲散王爷。还主动请缨,替渝王南征北伐,讨伐那些不接受废除分封的贵族。不过瑞王最终也没有如愿。虽然已经不再拥有封地,但却依旧手握兵权,并不是什么所谓的闲散王爷。
当然,若是真的要说瑞王想要做一个闲散王爷,苏和也是不相信的。
瑞王君是先王的子嗣,从出生起就用有着自己的封地,是一方封王。后来也渐渐的展现出自己在军事上过人的天赋,更是被当今渝王重用。在军中的影响力非同寻常。就连一些赫赫有名的将领,也不如他在军队中有威望。所以瑞王提出做个闲散王爷这个想法时,渝王的卓案上几乎是被各个武将的劝文给堆满了。如此一来 还怎么提“闲散王爷”这四个字。自然还是领着军队,掌着兵权。
瑞王君安武,这是让苏和一想起就心中蒙上阴云的名字。
瑞王君已经不是很多年前初初展露头角的少年英雄了。岁月的磨炼让他变得成熟而老辣。他今年三十六岁了,正是青春鼎盛之年。相比于渝王偶尔浮现的老态,他更显得锐利无双。鹰眼高鼻,薄唇红面。苏和每每看到他,总是自然而然的生出警惕之感。
“国相的骑射也精进不少,本君记得国相是文臣出身。”
“大王都枕戈待旦、厉兵秣马,我又怎么敢疏于武艺。”
不动声色的来往一回,瑞王君半分不松,将话挑得明明白白:“大王自有本君等为之争战天下,国相等人只需辅佐内政。但现在有人想要以文臣之身,把手插到军中,本君却难以体谅。”
苏和语中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大王倚重,王君无奈,我也无法啊。”
鹰眼里闪过一抹狠色,瑞王君也不再多说。苏和却不愿意就此掠过,反而说道:“当初大司马提议要废分封,王君是第一个响应的。如今大司马又要改军政,王君怎么这么排斥呢?莫非是非己独己,先众默矣;至几独己,众默默矣?”
瑞王君大笑,似乎是在笑苏和话语中的深意。苏和恬然自安,等着他的回答。苏和是渝国国相,有些话,自然有说的底气,问的理由。
瑞王君爽朗道:“本君一向听不懂国相的文人言语。反正无论封地还是兵权,都是王兄的,王兄既然信任大司马,本君当然不糊涂。”
瑞王君哪里是听不明白,这明明是听的太明白了。苏和将司马复推到了最前面,瑞王君就说出真正的授意者。苏和在问瑞王君的私意,瑞王君就回给他自己的公心。
苏和很清楚瑞王君担心的是什么。苏和倒是要看看,瑞王君这一次还能不能稳如泰山。
渝国与大梁的弊病,几乎是一摸一样。区别就是,渝国早在百年前就开始谋划今日,历代君王呕心沥血。大梁却任由自己身上的毒瘤一点点吞噬自己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几的生命。司马复的出现,看似是偶然,实则是必然。就算没有这一个司马复,还会有更多的人涌现出来。司马复能够有如此作为,是因为他代表的是渝王的意思。是苏和这一类大臣的意思。但是他损害的,毕竟是这些曾经的封王的利益。
时至今日,苏和这一类朝廷重臣已经不是拥有封地的贵族。他们虽然也是出生于豪门之中,却是皇权真正的护盾。而且渝国多年经营,阶层之间的壁垒已经被打破,越来越多的寒门人士涌入官场,成为新法最重要的拥护者。司马复成就了一个新的渝国,渝国也成就了一个司马复。
司马复要变法,要推行新法,是要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地的打破一种壁垒。一种贵族的保护伞,一种平民的天堑,一种带着渝国逐渐滑向深渊的壁垒。在司马复的构思中,寒门弟子也可以通过各地的孟良学宫进入官场,白丁也可以由军功一点一点的向上攀爬。对于下层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对于瑞王君等人来说,这却是危险的信号。
军队,尤其是瑞王君还是封王时的私军,一向都是瑞王君眼中的禁地。任何人想要把手伸到他管辖中的军队中,都要遭受到瑞王君的警告乃至于报复。可既然是法度,当然没有刻意避开瑞王君的道理。
据苏和所知,瑞王君已经见过了司马复。今天还约他出来行猎,必然是在司马复那里碰了钉子。
苏和道:“其实王君不必气愤。司马复今生就是再富贵,也不过就是一人而已。但渝国富贵,真正得意的,还是王君这样的血脉。王君自然不必和他争执。”
瑞王语气很淡,但不难察觉中其中警告的成分:“本君不曾与任何人争执。”
苏和不多说了。瑞王君的警告却仍未停止。
“国相若是这么想,本君也乐得想富贵。本君是沙场厮杀出来的,不懂得什么知恩图报的道理,但却知道什么叫做有仇必报。国相不想迈进来,就在原地站好,不要让自己的腿乱跑。”
说着,瑞王君拉开弓箭,又射住一只野兔,说道:“刀剑无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