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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龙九子
昭华郡主从梁宫之内回来,云湘已经等在平南王府。季承跪坐在云湘身边练习书法。昭华郡主轻轻的走到季承身后,见纸上“斜阳几度,河山今日,红殷遍染”一句,虽是气骨不凡,有龙筋凤骨之势,却也不由得皱眉。
昭华郡主声响虽然轻微,屈淮也并非徒有虚名之辈。季承既是屈淮的徒弟,昭华郡主又没有十分刻意的隐藏,自然没有到现在仍然没有发现昭华郡主的道理。将手中笔王砚台上一放,转身对着昭华郡主行礼道:“二姐。”
“嗯。”昭华郡主摸摸季承的头发:“这幅字写的很好,你的书法大有进益。收起来吧。”
季承得了夸奖,喜不自胜,答应下昭华郡主,便下去了。只是离了昭华郡主的视线后又悄悄折返回来,靠在门后听着昭华郡主与云湘说些什么。
昭华郡主看着云湘:“你怎么来了?”
云湘反问:“郡主就没有什么要和云湘说的吗?”
昭华郡主轻叹:“云湘,你回去吧。”
云湘站起身来:“郡主到底想要云湘做什么,云湘总归是要知道的吧。”
昭华郡主问:“你知不知道,有这么重要吗?湘夫人。”
云湘哑口无言。一句云湘,她们是朋友,是伙伴。一声湘夫人,便再无更改的可能。她跪在地上:“湘夫人叩见大司命。”
昭华郡主将她扶起:“你我是姐妹,是至亲的骨肉,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但你我也同样都是平南王府的柱石脊梁。有些时候,你我生不由己。”
“云湘只想知道,屈淮一事,究竟是不经意间的必然,还是早有谋划的必然?”
这世上从无偶然二字,所谓偶然,也只不过是浓妆粉饰之下的必然而已。
昭华郡主道:“我与你一样不知道屈淮一事的来龙去脉,只能静观事情发展。但你放心,无论如何,平南王府不会弃屈淮于不顾。”
云湘问:“我究竟算什么?”
昭华郡主抚摸她的发丝:“你是谁,要做什么,算什么,都不是别人能够决定的。你认为你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你就是什么。”
云湘垂下眸子:“世子呢?照旧住在平南王府?”
昭华郡主郑重的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我想见屈淮。”
昭华郡主皱眉:“现在吗?”
云湘点头:“我要见他,哪怕只是看看他。”
“现在不行。”昭华郡主否决了云湘:“明日轶合王妃与轶合世子就会回到长安,我需要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
胭脂豆蔻青楼,慢摇仙佩流花秀。星眸明月,噙辉玉齿,纤纤把酒,正好靡靡宫商曲调。横窗舞柳,笑解罗裳意, 半堂春色,群臣乱携香嗅。楼外残縻连苑,更兼得西风屡卷。斜阳几度,河山今日, 红殷遍染燕山亭下,道君心事,苍澜一段,有故国垂泪,可怜后主 ,骂名独占。
故国垂泪,当真是后主,骂名独占?
国师府。
靳清与杨定平对坐执子,杨定平心不在焉,棋局上一片惨淡。靳清乘胜追击,再收杨定平一子。杨定平兵败如山倒,主动向靳清求饶。
靳清舒爽的笑两声,捋一捋自己的胡子:“杨总帅,下棋的时候可不能分心。要知道,胜负往往就在转眼之间啊。”
杨定平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笼中:“定平心神不定,实在不能让国师尽兴。”
靳清长笑两声:“杨总帅纵横沙场,运筹帷幄,棋艺自然精湛。”
杨定平道:“定平近日忧愁难减,自然不若国师泰然。”
靳清敛了笑,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扔到棋盘上:“杨总帅,你我之间,就不必遮遮掩掩了。杨总帅有什么话,还请光明磊落说个清楚明白。”
杨定平问道:“国师有孙靳仁,不知是否许亲婚配?”
靳仁眉头轻轻一动:“什么时候起,军令司也做起这种差事了?”
杨定平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军令司不是圣贤聚集之地,也不是清净无谓之所,如何不想谋求新的生路?若是国师明晓因果,通晓因由,还请指点一二。”
靳清道:“杨总帅是在套我的话?”
杨定平不语,显然已经默认了下来。面对着靳清这种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他可没有什么自信在靳清面前瞒天过海。
靳清道:“本官知道杨总帅想知道什么,本官奉劝杨总帅四个字——‘明哲保身’。”
杨定平道:“定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国师所说,指的是哪一件事?是南境,还是北境?”
北境是屈淮,南境是将烈。
靳清笑,回杨定平:“总帅以为本官说的是南境就是南境,是北境就是北境。”
杨定平道:“北境或可不争,南境却势在必得,还请国师相助。”
靳清道:“本官抱病残躯,又能帮总帅什么?总帅来意,本官很清楚。本官提醒总帅,有些事情,皇上不说,就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
杨定平心有不甘,再度出言试探道:“龙生九子,不知最凶恶的,可是五子狻猊?”
龙生九子,子子各不相同。,形如狮,喜烟好坐,倚立于香炉足上,随之吞烟吐雾。靳清的府邸之中,香炉之上,狻猊随处可见。狻猊,无论如何,只怕也说不上凶恶。
靳清道:“狻猊乃龙之第五子,形如狮,喜烟好坐,倚立于香炉足上,随之吞烟吐雾……如何说得凶恶?真正凶神恶煞,野性难驯者,当属龙之二子睚眦,此物嗜杀喜斗,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军令司之中,杨总帅应该是不陌生的吧。”
杨定平轻声道:“囚牛霸下,无此忧也。”
龙之长子囚牛,喜音乐,蹲立于琴头。六子霸下,亦名赑屃,似龟有齿,好负重,乃碑下龟是也。
靳清笑道:“杨总帅既然知道,又何必穷追不舍呢?狻猊立于香炉之上,寻常人等皆可见之。狴犴却附于刀柄之上,非握刀遭劫者不能见之。常人自然只知狻猊而不知狴犴。就算是九子之父,自然也更看狻猊多些。囚牛霸下,非此类也,自然无此忧愁。龙之九子,当属四子蒲牢声势浩大,无人能及。”
四子蒲牢,状似龙而小于龙,好鸣。局于海边,畏鲸。每遇袭,则大叫不止。是以将其形置于钟上,撞钟长木雕鲸鱼状,以其撞钟,求其声大而亮。
杨定平皱皱眉,他现在不喜欢这个比喻了。他把话题转回最开始的地方:“顾淑妃有女公主研,年当芳华,宜室宜家。今愿觅一良婿,还请国师斟酌。”
靳清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长公主若是有此意,老朽又如何推脱?”
杨定平眼神一凛,他从未曾与靳清如何光明开复的谈起曲容。长公主府不应该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他和靳清的谈话中。曲容是个秘密,众人皆知,却众口不宣。
靳清道:“轶合王已死,陛下一时三刻也没有心神关注总帅。但是总帅既然为军令司之主,长安城之中多少眼睛,都不会放过总帅。今日是被我察觉,来日呢?还请杨总帅三思而后行。”
杨定平明白是自己最近过于频繁且招摇的出入长公主府引来了靳清的注意。但是既然靳清如此说了,他也只能相信靳清已经将此事摆平。当下对着靳清道谢。
“总帅不必如此。”靳清道:“靳仁是我最看重的嫡孙。他的婚事,我本该千挑万选,不该有半分马虎。但眼下时局风云动荡,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靳仁没有任性的权力。杨总帅想要什么,我心中一清二楚。但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一切,等轶合王妃进京再论。”
杨定平俯身道:“谨遵国师教诲。”
靳清走到厅中的福寿香炉前,端详着上面的狻猊。道:“其实龙之九子,老三朝风最是具有龙族之威。不知杨总帅心中,到底最看好哪一位呢?”
朝风,形似兽,龙之三子,平生好险又好望,殿台走兽为遗像。不仅象征着吉祥、美观和威严,还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含义。
杨定平道:“狴犴。”
龙生九子之七·狴犴
狴犴,又名宪章,形似虎,平生好讼,亦有威力,狱门上部那虎头形装饰是其遗像。急公好义,仗义执言,常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威风凛凛,装饰在狱门上,匐伏在官衙的大堂两侧。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也。
靳清哑然失笑:“总帅说的是。若是我,也只是负屃罢了。”
负屃,似龙形,龙之八子,平生好文,石碑两旁的文龙是其遗像,甘愿为鱼龙图案修饰文墨。
“大梁如此微末之际,尚有总帅此等人才,是大梁之福。只是可惜,到底,却不是大梁之幸。”
靳清的声音悠悠传来,不知是在赞何人。香炉上的狻猊身边烟雾缭绕。杨定平一时看花了眼,还以为,是狻猊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