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琉璃面

曲容道：“深宫之中，无子，则无出头之日。有子而无力，便是杀身之祸。欣淑仪既然无力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自然就要另作打算。皇后虽生有二皇子昆王，却终究不免势单力孤。如果有另一个皇子与二皇子互为臂膀，相互扶持，二皇子将来的路，就会顺畅的多了。”

昭华郡主接口道：“所以庄王就开始为昆王做事吗？”

“这就是欣淑仪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了。”曲容站起身子，诉说着她所知道的一切：“欣淑仪知道，不依附皇后，她与自己的孩子将永无出头之日。但要她和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跪伏在皇后和昆王的教脚下，她却更加不愿意。母子二人，有着如出一辙府隐忍之力。欣淑仪隐忍于皇后身边，直到现在依旧对皇后不离不弃。五皇子庄王，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确实一直是昆王的助力。只是昆王为人低调，所以二人的关系，才不引人瞩目。”

“这与林淼堂有什么关系？”昭华郡主隐隐猜到了曲容想要说什么，却不敢出口。只好借着疑问，求曲容口中的答案。

林淼堂，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哥哥。林淼堂倒台之后，皇后的地位也一落千丈，林家更是不复往日的光辉。但从始至终，这件事情里，好像都没有出现过昆王与庄王的身影。

如果昆王是因为皇后爱惜自己的儿子而不忍让他为自己求情的话，为什么不将庄王推出去？如果皇后和昆王想要保持与庄王之间的剧烈，为什么昆王又好无表示？皇后手中握着两个皇子，梁帝一共也只有六位皇子。无论哪一位皇子开口，就算动摇不了梁帝，但在百官群臣、皇室宗亲之中，必然会产生连锁式的影响。无论如何，皇后都不应该如此的。

除非，皇后认为两个皇子同样重要，她不舍得让任何一个冒一点点的风险。但两个皇子，继承大宝，奉她为母后的，永远只会有一个。既然已经有了亲生的儿子昆王，她便没有必要如此爱惜并非自己所出的庄王。

皇后收欣淑仪为羽翼，照抚欣淑仪与庄王这一双母子，不就是为了在将来二人有用武之地的时间利用二人吗？当时就是再恰当不过的机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后与昆王为何无一点响动？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皇后与昆王，已经无法控制他们辛辛苦苦、耗时千日所养出来的良将了。

曲容道：“昆王与庄王的联系极为隐秘，除长公主府之外，我相信没有除庄王昆王二人之外的势力可以探知其中一二。长公主府，也是在林淼堂倒台前后那一段时间，通过埋藏在王府深宫中的蛛丝马迹才找到这些线索。轶合王虽然是宗亲，却毕竟是亲王，隔着一层宫禁。皇兄更是身在庐山中，难识真面目。查探宫中的消息，我母妃留下的人脉，要有用的多。也是凭着这些人，我才能知道这件事情。”

昭华郡主问道：“庄王……勾结了林淼堂？”

曲容将琉璃灯挑的更亮：“确切的说，是昆王让庄王联系了林淼堂。”

曲容拨转琉璃灯的灯坐，昭华郡主看着曲容被琉璃灯色彩斑斓的灯罩映的色彩斑斓的脸面，只觉得心惊。

“林淼堂为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然站在了权力的最高处。他自然明白，权力的博弈，从来不容马虎。能够让他堵上整个仕途的事情，少之又少。但下一任梁帝拥有林家血脉这件事，足以让他动心。”曲容有些叹惋：“一步之差，万劫不复。”

林淼堂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想起，昭华郡主依旧觉得不可理喻而过于荒谬。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这原本就是政治的真面目，有时候残酷的可怖，有时候滑稽的可笑。

权力的争夺，到底是人在争夺权力，还是权力在戏弄人心？

昭华郡主道：“林淼堂之事，我也算是了解的详细。当时我们便找出了众多疑点，只是之后种种事情层出不穷，林淼堂又已经倒台，我便再未过多关注。凉州王与湖州王虽然不是皇室近贵，却毕竟是王家血脉，何以为了蝇头小利而搭上自己性命于不顾。一条从南境溯叶湖通向湖州的道路，林淼堂一人之力如何可以完成？林淼堂虽为宰相，但势力相对集中于长安一带，渝国与天浪部落又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是什么人开辟了这一条我们都没有发现的道路？”

曲容打断了昭华郡主还要往下细数的疑点：“这些我们都明白。想要做成这样子的事情，光靠林淼堂，是绝对不可的。林淼堂虽然在大梁各处都有势力，却都被靳清牢牢监视着。如果他真有异动，靳清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这条道路，可以带来的利益不可谓不小，但其实最主要的利益，都在昆王和皇后的手上。当然，还有林淼堂辛苦奋斗了一辈子的林氏家族手上。”

“林家……”昭华郡主很清楚林家的现状。林淼堂之所以会动手，一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心性的缘故，二是因为昆王的需要，三，就是林氏家族的需要。

百年家族，历时长久者，少有不败。林家屹立多年，入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外患，早就注定了败势。林淼堂身居宰相高位之时，还可以帮衬家族一二，出现三春争得初春景之像。林淼堂倒台之后，林家一下子失去了最大的依靠，树倒猢狲散，只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秦全当年愤然离朝，很大的原因便是与林淼堂政见不和。林淼堂是后起之秀，却位居秦全之上。以秦全的心胸，这自然不会是二者的矛盾。让秦全愤恨的，是因为地位的差距，他无力左右林淼堂的行事，

秦全眼光何等毒辣，当年便看出了林淼堂最为致命的弱点。林淼堂心性不坚，仕途始终有所大患。昭华郡主相信林淼堂这么做有林家和昆王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林淼堂本身的意愿。

升官发财，荫极家族，好像是林家一直以来对于男性子孙的教育。这样子的教育能够出一个宰相，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曲容道：“庄王已经像是一头狐狸，昆王则比他更加毒辣。昆王，完完全全就是一条毒蛇。他谨小慎微的隐藏起自己，甚至与自己的亲舅舅都不过多接触，而是让庄王与林淼堂一起参与两州州王一事。就算是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昆王指示庄王的直接证据，足以证明此人之可怕。”

昆王一直不是平南王府看好的人选，他又一直行事低调，昭华郡主也并未对其“特殊照顾”。现在听闻曲容说起，只觉心惊，却不得不问道：“这与赵坤有何关联？”

曲容心知自己已经铺垫的足够，再多说便有失言之险。自知道这些事情以来，她从未如此畅快的与人说过。偶尔与杨定平提起，也不过是心照不宣的点到即止。一时不查，已是有些失态了。好在她位高日久，足以应变。

“先前已经说过，赵坤是林淼堂埋在中立一派中的棋子。而林淼堂，则在昆王的意思下与庄王走到了一起。机缘巧合或者是有意为之，赵坤与庄王，便也日渐亲密起来。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赵坤不是林淼堂的人手，而是比林淼堂更高一级的庄王的人手。”

昭华郡主这才明白过来曲容先前所说意义何在：“林淼堂与昆王是养虎为患了。昆王原本只是想要庄王为他承担风险，却没有想到庄王自己可以把事情经营的如此完美。想必昆王的许多事情，都已经是没有庄王便无法进行的局面了。难怪，不是他们不想推庄王出去，而是因为他们不能推庄王出去。庄王聪慧之名，果然名不虚传。那赵坤，便仅仅是这样了吗？”

“当然不是。”曲容走回到昭华郡主对面：“如果仅仅如此，赵坤便不值得我们废如此心机了。昆王没有看清楚庄王的真面目，庄王与林淼堂同样没有看清赵坤的真面目。”

曲容从桌子拿起走就准备好的卷轴递给昭华郡主：“赵坤的野心太大，大到一般人甚至无法想象，也大到可以把他自己置身死境的地步。”

昭华郡主展开卷轴，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曲容不再说话，等她看完。有些东西，需要最直观的表现。

昭华郡主把卷轴放到桌子上，深吐一口浊气：“林淼堂失势，庄王却没有受到波及，是因为昆王与皇后离不开他。所以林氏家族下了死命，林淼堂只字未提庄王之名。林淼堂失势之后，赵坤便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个赵坤，两面三刀，与林淼堂、邢刚面前如同一只贪心而没有脑袋的狐狸，在庄王面前却是忠心耿耿的忠犬。我竟不知道，人竟可以有这样多的变化。”

曲容似是在感叹：“昭华郡主不是也有如此之多的变化吗。”说完，不给昭华郡主反应的机会，便连接说道：“林淼堂一倒，昆王与庄王必定要扶持一个新的人物。赵坤虽然表现的足够忠心，却缺少竞争高位的实力。想必皇兄在挑选林淼堂继承者的人选时，连赵坤的样子都没有想起过。赵坤一面尝试在庄王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接手林淼堂的势力，却没想到被靳清捷足先登。可赵坤，到底没有因为如此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