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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余生恐安闲
杨定平明白了曲容的意思,曲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趁着这一次,将大理寺和刑部收入囊中。
曲容对着昭华郡主说道:“还请郡主提醒代王,此次不要插手任何事情。需要代王帮助时,我们会开口。在这之前,代王只需要明哲保身。”
昭华郡主道:“将烈出逃之前上的奏折,我们现在只能确定与庄王有关,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除了代王殿下,还有谁能帮我们拿到折子中的内容吗?”
杨定平清楚曲容不让代王插手的用意:“有。国师一定知道。但我不保证他会告诉我。”
曲容回答的肯定:“靳清会的,凭他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
杨定平不再说话,昭华郡主道:“高华前往北境,我不知道她要做一些什么,但这是屈淮的意思。我已经通知南境,拦截抓捕将烈。只要将烈通过南境,必然无路可逃。”
曲容提醒道:“记得溯叶湖 。已经犯过一次的错误,就不要再犯。”
言罢,曲容未再多言一句,打开云湘的房门,径自走了出去。鹂音去世之后,铜雀楼为其安葬。长安城中的留言,从来不会放过已经离去的生命。各种版本的风流逸事从不知所以的人口中流出,现在也没有人来铜雀楼触三军总帅的霉头。
莫道人间真意少,高位强权换义来。
昭华郡主察觉出不对:“长公主似乎并不担心屈淮的事情。”
杨定平垂眸道:“曲容一向是如此,只是你不多见罢了。”
昭华郡主心生疑窦,却没有再多说。杨定平抬起头对着昭华郡主笑笑:“你先回府吧,高华去北境了,你还要安排南境的事情呢。”
昭华郡主皱眉,她意识到杨定平是在有意的避开她。从将烈出逃以来,一切的事情都被一层迷雾所笼罩。长公主府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杨定平似乎刻意的疏远,屈淮不知为何的让高华前往北境。一切都让昭华郡主觉得自己身陷迷宫之内,却找不到正确的出路。
杨定平轻轻拍拍昭华郡主的肩膀:“没什么,你先回吧。”
昭华郡主坐在原地不动,杨定平轻叹:“昭华,无论迟早,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昭华郡主道:“陛下宣明日进宫,必然是为了高华前往刑部一事。平南王府,还请定平哥哥多加照料了。”
昭华郡主以退为进,是在逼他。杨定平道:“别这么说,出去吧。”
昭华郡主回头看看云湘,云湘避开昭华郡主的目光。昭华郡主没有再与杨定平纠缠,起身离开。杨定平看着昭华郡主关上门,屋内的阳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照亮昭华郡主的面孔。杨定平移开目光,心中只剩长叹。
云湘看着自己身上结白的衣服,觉得屈淮那句话说的真对,她这身衣服,也就只适合送葬。
“铜雀楼会安葬鹂音,杨帅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她屋子里的那些东西……”
“都会给她陪葬。”
杨定平从手上递过一样东西给云湘;“这个也给她吧。”
云湘伸手接过,她认得这样东西。很多年前杨定平还在南境的时候,她就见过这件东西。那是一件麒麟和田玉把件,杨定平极少离身的东西。因为常年被人拿在手中把玩,玉色更显通透,最少也盘了几十年。
云湘没有多问,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童出现在门后,手中还拿着一只糖人。
老妇人匆匆忙忙的跑上楼来,先是紧张的对孩子嘘寒问暖,唯恐这小孩子受一点点的损伤。确定孩子没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失礼的打开了别人的屋门,对着云湘连连道歉。
云湘没有说什么,那孩子很是机灵,老妇人一个不留意,便挣脱了老妇人的怀抱跑到了云湘的屋子里,杨定平的面前。
云湘从床上站起身子看着杨定平和那男孩,老妇人也被这孩子吓得不轻,赶紧跟了进来。看见杨定平,鼻子不由得一酸,止步不走了。但终究是不放心儿子待在杨定平面前,小跑过去将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警惕的看着杨定平。
杨定平看着男孩,他可以肯定两件事情,一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孩,二是这个男孩的眼睛之中带着浓郁的恨意和对他的敌视。
从来没有毫无理由的恨意,但杨定平确实不知道这恨意从何而来。
男孩把抬起来,将手中的糖人递到杨定平面前。那糖人画的是嫦娥奔月,衣袂飘飘,绝世独立。
男孩将糖人摔向杨定平,老妇人惊恐的尖叫。杨定平向后一躲,糖人只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些痕迹。男孩突然暴躁起来,在老妇人的怀里不停的大吼大叫,哭喊着,挣扎着。
云湘伸出手安抚着男孩,对老妇人说道:“还不带他出去?”
老妇人压抑着胸腔里的悲伤和愤恨,奋力想要把男孩带出去。男孩不过十一二岁,却也有着些力气,不收老妇人可以轻易带走的。此时挣扎起来,更不是老妇人能够左右的。云湘发了狠,一把将那男孩从地上抱起,就准备带他出去。
“让他留下。”杨定平出言阻止了云湘的行动。云湘停下,对着老妇人说道:“您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老妇人怎么也不肯,连连摇头,苍老的脸上眼泪纵横。云湘头疼不已,喊到:“崔姨。”
楼下的崔姨听到云湘的声音,跑上楼来,便看到楼上一片混乱。云湘道:“带林妈出去,杨总帅要和这孩子说话。”
崔姨上来连哄带劝,又是保证又是威胁,好不容易才把那妇人带出房门。看到崔姨把房门关上,云湘便把怀中的男孩放在了地上。她虽然臂力不同于常人,但这男孩也颇有分量,一点也不像是小时候吃过苦的,长得白白胖胖。此时只是抱了这男孩子一会,也累的她两臂微酸。
男孩被云湘放到地上,也不跑,只是睁着眼睛瞪着杨定平。杨定平坐在椅子上,让自己的身高和十一二岁是孩子齐平,对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回答,依旧瞪着杨定平。杨定平自然不惧被一个小孩子盯着,但男孩始终不说话,却让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云湘回答道:“他叫林狗子。”
杨定平皱皱眉,他很小的时候,还没有被殷王找到的时候,听过不少这样的名字。市井之间,平民百姓为了让孩子不夭折,便往往会给孩子起一些贱名。但自从殷王找到他之后,他便很少听见这种名字了。此时听见,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你见过我?”杨定平又问道。
男孩伸出手握成拳头朝着杨定平挥去。这男孩子虽然长得壮实,但在杨定平这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面前,着实是不够看的紧。杨定平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把他摔到云湘的床上。
屈淮常年沙场行军,自然对于床的舒适度没有太大的要求。云湘也是习惯于军旅之人,二人的床自然不如何舒适。这样子一摔,立时变让林二狗哼哼唧唧的叫起痛来。但这孩子也是硬气,唤了两声之后,便生生的忍了下来。
杨定平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之色,对云湘问道:“这是哪来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铜雀楼。”
歌舞坊之中,确实不该有这么大的男孩子。云湘道:“他是鹂音的弟弟,鹂音走的那天,他也在。”
杨定平皱眉:“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鹂音还有一个弟弟。”
云湘黯然:“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她。她的房间里给你留了信,你可以去看看。”
“你看过吗?”
“没有。”
杨定平没有说什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云湘知道,他要去看看鹂音给他留下的最后痕迹。
那个女人真是聪明啊,她若活着,杨定平不会杀她,却必然与她貌合神离,再不复先前。但她走了,留在杨定平心里的重量,便无人可以替代。
活着的人总是容易原谅死去人的错误,从此他们便把最好的一面留在了人间。直到最后一个记得她的人死去,从此再无痕迹。
“半掩窗帘,一席雨雪霏;
长安街头,几处有人回?
便是万紫千红开遍,思君仍是不见。
便寻他,无处可见。”
……
“今夕何夕?与卿诀别兮。
将军何故征兮?年老而体衰兮!
莫不见那黄土垅头,新鬼烦忧旧鬼哭兮?
岂不识卿卿上面,朱粉盈泪兮!”
云湘的脑海里,再度响起鹂音的歌声。从这一刻起,鹂音的歌声,伴她走过余下每一个春夏秋冬。
“君子附往兮,徒劳而歌兮;妾不知所求兮,而与君之同在!
将军今离之,胡虏岂安哉!
妾今夕别之,余生恐安闲!”
鹂音能为杨定平做如此之歌,那么她呢?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
成败兴亡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愿解剑以报深恩!”
她真的能做到吗?屈淮,值得她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