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山河色>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侯府(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侯府(下)
昭华郡主并无在长公主府多留的打算,与曲容说明平南王府下一步的动向之后便离开了长公主府。她还要为梁帝明日的盛怒做好准备,平南王府在这个时候不希望承受太大的打击。
向哲从长公主府的里屋之中走出来,长公主府人满为患,昭华郡主就算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也不会知道他是谁。所以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曲容道:“这个结果,国师可满意吗?”
向哲对曲容道谢:“多谢长公主。”
曲容转身看着向哲:“国师最好记住你答应了本宫些什么。如果事情发展不像国师所说,本宫可以保证,国师将承担长公主府不计一切的报复。”
向哲并不把曲容的威胁放在心上,但依旧对着曲容承诺道:“长公主放心,向哲不敢欺瞒长公主。”
曲容眉眼欲飞,尽是不羁之色,堪称夺人心魄:“杨定平如何了?”
向哲道:“长公主放心,我既然保证杨定平置身事外,就不会将他牵扯进来。”
曲容靠近向哲:“为什么本宫越来越觉得,国师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宫?”
向哲笑笑:“长公主,一件事情没有做完之前,最好不要像任何人和盘托出。”
曲容还欲说些什么,苏娘则打断了她,苏娘通报道:“长公主,杨帅来了。”
曲容皱眉:“总帅府外被禁军牢牢监视着,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
向哲笑:“无妨,杨总帅自有不被监视的办法。既然如此,长公主就先请吧,在下也该告辞了。”
“国师慢走。”曲容说着,已经移动脚步前去迎杨定平。向哲挥手,示意苏娘和他一起退下。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曲容迎上杨定平,长公主府原来的下人此时已经彻底进入熟睡,殷王府的旧人迅速的接管了这座府邸。杨定平举目四望,皆是熟悉的面孔。
曲容问道:“怎么现在就来了?这么片刻也等不了吗?”
杨定平没有看到云湘的身影:“云湘走了吗?”
“高华郡主带着她去了刑部,昭华郡主已经去准备善后了。”
杨定平松一口气:“昭华和高华回来了就好。”他看着曲容:“渝国国师向哲,你了解多少?”
渝国使馆。
向哲看着苏然:“你没去铜雀楼啊。”
苏然不在乎:“女人伤心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有没让我去接那几个累赘。”
向哲对于苏然口中的累赘颇为重视:“人带回来了吗?”
“我派人给送去铜雀楼,这会估计正抱头痛哭着呢。”苏然感叹着:“真是太感人了。分别八年的亲人,这会终于相见了,太感人了,我都快哭了。”
向哲并没有从苏然的脸上看出对鹂音的遭受感同身受般的感觉,他也不在意:“让他们见见吧,过了今天,说不定就是死别了。”
苏然无所谓的表情一僵:“师兄,你还是人吗?”
向哲道:“不是我做的,猜测而已。”
苏然有些怅然,他也听过鹂音府北腔。任何听过鹂音歌声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女人,忘不了她干脆利落的把势,忘不了她肃杀坚定的唱腔。苏然也不例外:“女人动了情,真是……”
向哲脑海中浮现鹂音和曲容的身影,说道:“女人或者男人,为情所困都是一样。却也总有人能分的清楚看的明白,与男女无关。”
苏然极为不耐:“我现在不想听师兄你给我说教。你身上的血腥味熏到我了。我劝师兄你还是洗洗吧,免得将来自己被自己熏死。”
向哲没有杀人,但他身上的血腥味,比任何人身上的都要浓郁。
远远的,似乎有鹂音的歌声传来。
“五十年高阁,五十年囹圄,兴亡——
百余年辛苦,千万年一梦,魂断——
路难——人情反复,朝承恩,暮赐死,不见——
姹紫嫣红,断井残垣,今朝不见——
五十年兴亡,看遍;数十年命理,难猜——”
歌声越发缥缈,直至苏然已经听不见。或者说,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自谓是人间浪子,不关心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世人皆言他多情,但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最是无情。他在青楼舞坊之中不停的寻花问柳,但他记不住任何一人的容貌。那一日铜雀楼,鹂音登台一曲,却让他着实惊艳。
北方的歌姬不同于南方的歌姬,更不同于南方的歌姬。渝国再好的歌姬,都没有大梁北方那种肃杀与决绝之中的通透。就算是婉转多情的唱词,也有其余地方的歌姬所没有的坚定。鹂音浓妆登场,开口便轻易震慑住了整个铜雀楼。苏然不记得他曾经信誓旦旦说美人恩重的任何一为美人,却记得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的鹂音。
自古红颜多薄命。
那座伫立在大梁北方屹立不倒的镇北侯府,也许就会在这北方歌姬的歌声中,揭开它神秘的面纱。向哲大费周章的将杨定平抽离出来,目的,不也就是这一层面纱吗?
说来可笑,镇北侯府与平南王府都是大梁镇守边关最重要的势力。但到最后,反而是这两个势力,先起了通敌之心。
平南王府与天狼部落态度暧昧,镇北侯府……苏然勾起唇角,这才是真正的讽刺。讽刺一个时代,讽刺一个王朝,讽刺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鹂音的歌声,又回响在苏然耳边。
“五十年高阁,五十年囹圄,兴亡——
百余年辛苦,千万年一梦,魂断——
路难——人情反复,朝承恩,暮赐死,不见——
姹紫嫣红,断井残垣,今朝殁矣——
五十年兴亡,看遍;数十年命理,难猜——”
刑部监牢。
高华郡主在关押屈淮的牢房外守着,云湘独自进入关押着屈淮的牢房。屈淮靠在墙边闭着眼睛,监牢侍卫的撤离和云湘的进入,都没有让他睁开眼睛看上一眼。
屈淮自是骄傲的,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示弱于人,即便他的身体确实是强弩之末。云湘把药瓶拿出来,抬起屈淮的手为他把着脉。屈淮睁开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反手将云湘制服。
“别,是我。”云湘制止了屈淮的动作,屈淮努力的聚焦目光,最后撤了力气,有气无力的笑道:“画成这样,真认不出来。”
自云湘进入长安以来,一贯用长安舞姬或者带着番族风格的衣物首饰,却从来没有用过大梁南境的服饰。南境与狄戎比邻而局,衣饰中带有鲜明的狄戎特点。现在云湘便穿着一身南境传统的服饰,也在脸上上了装修饰自己过于白皙的肌肤。所以明明见过云湘的邢刚也无法认出她来。如果不是屈淮与云湘太过熟悉,恐怕也不会停手。
屈淮重新闭上眼睛,任由云湘把着脉。钻心的阵痛此时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绵长的绞痛。屈淮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和精力,如果云湘再晚来半个时辰,屈淮将命丧刑部监牢。
云湘松开屈淮的手,她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对屈淮的情况有了猜测。刚刚的把脉也让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把手中的要瓶递过去:“抱歉,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屈淮睁开眼睛看着云湘手里的药瓶,药瓶底部的“北”字让他百感交集。他到底还是没有别的选择。
屈淮结果云湘手里的药瓶,咬开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全部倒入了自己嘴里。空了的药瓶被他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云湘紧张的观察着屈淮的反应,镇北侯府的药她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她凭借着古籍之中的方法为屈淮压制体内蛊虫的发作,但屈淮体内的蛊虫这一次被迷鲸香吸引过早爆发,她没有充足的准备,只能用镇北侯府的药。
这是这只蛊虫今年最后一次回光返照式的反扑,熬过去,便又过去了一年。但等到来年,势必会更加凶猛。而镇北侯府的药所产生的依赖性,也不是云湘现在可以彻底解决的。
从一开始镇北侯府选中屈淮的时候,就没有准备让屈淮逃离出他们的掌控。屈淮苦心孤诣,到底是功亏一篑。
屈淮服下药之后半个时辰,体内的痛处终于平息。云湘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屈淮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一片混乱。”
痛楚虽然已经消耗,但屈淮的精神并未恢复,他强撑着说道:“我这一次,不是轻易就能出去的。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拜托你。”
这是屈淮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和云湘说话,云湘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诚恳。云湘问道:“什么事?”
屈淮道:“镇北侯府不日将派人来到长安。如果不出变故,会是曲凤城亲自来。你去找杨定平,让他去见曲凤城。我的令牌在你手里,曲凤城会相信你。让杨定平高告诉曲凤城,我已经服药,该记着的,也记得很清楚,让他想清楚再动手。”
“什么意思?”云湘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东西是她所不知道的。
“你不用问。”屈淮伸手把云湘拉得距离自己更近:“你也不要继续在铜雀楼中带着。陛下这一次不会再保我了。我必须另想办法。你去杨定平那,等到我出来之后再另行打算。如果我……你就回平南王府,去找高华。”
屈淮松开云湘,对着高华郡主招手。他前路未卜,生死难料,他一定要做出完全的准备。才有气定神闲踏上断头台的资格。但他骄傲,他不愿意以这种死法死去,所以他奋力一搏。他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让他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