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转烛飘蓬一梦归

昭华郡主皱眉：“草原习俗历来不重视女子，乌德龙与端阳公主不和，对你有什么好处？”

将烈睁着眼睛说瞎话：“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我只不过随口一提，郡主多心了。”

反正问不出来，昭华郡主索性也就不问了。将烈不是一个英雄人物，从来都不是，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枭雄，这还是在他能够成就霸业的前提下。一个不是英雄人物的枭雄会做出来些什么，从来都不是平常人可以轻易预料的。

他们因为出生手掌权柄身披光环，但这出生带不给他们更多。他们的先天优于常人，后天就要更加努力以便于维持这种优势，让其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依旧是寻常之人，并无从出生之起就过人的智慧和胆识，他们只有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才能维持并壮大身上的荣光。所以自古王家总会出现几个荒唐之君，历来贵族总会出现几个败类子弟。他们，本与常人无异。

真正的国士或君王看得到十年之后，史家看得到数十年之后，星象家看得到百年之后。而昭华郡主是一个谋士，是一个武将，没有如此的远见。

“”那么将烈勇士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天色已晚，平南王府也该闭门谢客了。”昭华郡主的意思很明了，要么直说，要么走人。

“我想请昭华郡主助我帮助松狂滩摩尔部，并帮助我更加长久的留在长安。”

“松狂滩摩尔部？帮什么？”昭华郡主不明所以，直直的看着将烈的眼睛，联系到他一开始说的话，昭华郡主很快反应过来：“粮食？”

将烈点头：“是。请昭华郡主在南境定动作，把大梁运送的粮草一分为二，一部分送到天狼部落，其余送到松狂滩摩尔部。”

昭华郡主知道将烈想要干什么了，但她第一感觉却是荒谬：“大梁出库的每一粒米粮都有户部登记造册，就算是送至天狼部落，也是要和天狼部落核对接收的。平白无故分走一半的粮食，就相当于丢失一半的粮食，是杀头的大罪，户部必然如履薄冰细微谨慎，我如何运作？”

将烈道：“天狼部落不会知道大梁运送粮草的具体数目。乌玉穹开出的数量不过是在试探梁帝的底线，本来也没有指望梁帝会如数下拨。”

昭华郡主只觉讽刺：“可我大梁的陛下，确实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将你们天狼部落那颗难以满足的心喂饱了！”

将烈说的更加直白：“大梁的官员这些年来欺上瞒下的事情难道做的还少吗？我解决天狼部落内部的问题，昭华郡主不会告诉我，你搞不定一个户部吧。天狼部落不出问题，户部如数到账，梁帝怎么会知道送到天狼部落的粮草到底有多少。”

昭华郡主道：“这是最明显不过的弄虚作假，只要查账对质，这件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

“乌玉穹只通梁语，梁文虽然不说一窍不通，但绝对无法支持他写完谢恩的奏章。至于乌德龙更不要想，他连梁语都只能支撑平日交流，奏章文书绝不用想。这文书最后，一定是我母亲转述乌玉穹的意思，由我来书写。奏折上的数量，由我来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数目，梁帝没有再去问乌玉穹的必要了吧。”

昭华郡主嗤笑连连：“你大费周章的施以恩惠于松狂滩摩尔部，却又要留在大梁，这是为了什么？”

将烈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我一时的恩惠，立刻便要松狂滩摩尔部的回报，这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易，他们只会用对待一个奸商的态度来对待我。我要的不是马上的成效，而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的变化。”

昭华郡主自嘲道：“看来日后，你用的上平南王府的地方还多啊。平南王府，倒还有点价值。”

将烈道：“郡主何必妄自菲薄？平南王府镇守南境驱逐狄戎近百年，南境狄戎对于平南王府闻风丧胆。这百年，平南王府牢牢的守住大梁的北境，百年死死的扼守住狄戎的北部。这在大梁的历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以前一直困扰着大梁的南部狄戎，在平南王府的手下无计可施。若是中央支持并且给平南王府足够的时间，南部狄戎甚至还可能被大梁步步吞并。劳苦功高如此，平南王府之能岂容忽视。”

昭华郡主热泪盈眶：“劳苦而功高如此……若是再让我平南王府吞并草原，岂不是功高震主？”

将烈叹息道：“君王的猜忌之心何时断绝过呢？那是绵绵不绝的江水，是永不消融的冰山。大梁占据整个中原，地广人多、文明富饶，他孕育了多少得天独厚万古难得的人才。不可想象，若是大梁的国君都可以重用这些人才，天狼部落和渝国焉有今日的狼子野心？”

昭华郡主拭去眼角的泪花：“若是陛下信任重用，你天狼部落早就是我平南王府刀下之魂。你今日嚣张，也不过是因为渝国在天狼部落身后的支持。单单你一个天狼部落，我平南王府，几时放在眼里？！”

将烈淡然道：“成王败寇，夫复何求。即便强如平南王府，不也要对天狼部落和渝国一时的强势而低头吗？”

昭华郡主把手撑在桌子上，目眦欲裂，对着将烈怒道：“如今若非君令难违，你天狼部落绝无嚣张之能！我平南王府多年积累，对付你一个天狼部落，根本绰绰有余！”

将烈道：“若由平南王府主动与天狼部落战于草原，天狼部落必败无疑。但若天狼部落与渝国联手功入大梁本土，一个平南王府，便相形见绌了。”

昭华郡主勾起一抹冷笑：“你大可以试试。天狼部落与渝国要入大梁，我平南王府镇守的南境是必经之地。只要你过南境，我就要你元气大伤！我平南王府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把你们的骨头抽出一半！过我平南王府，你不损失你六成的兵力，休想！”

将烈心中大震，面色却维持稳重：“过平南王府之后，镇北侯府必来不及支援。大梁真正有所战力的藩王，也不过平南镇北二府而已。兵力就算损失六成，我们至少也来得及拿到大梁一半以上的国土，足够了。”

昭华郡主一把扫落桌子上所有的东西：“你真当我大梁无人了吗？”

“岂敢！”将烈的声音比昭华郡主的更加高昂，随即又渐渐放缓：“南有平南王，护我拒戎狄。北有镇北侯，镇我北海宁。东西有二将，斥我藩镇敌。若言谁人帅，令司杨屈郎。平南王抗拒狄戎于南，镇北侯镇压倭寇于北。自二府镇守南北二境以来，大梁的中原复地高枕无忧。就算偶尔有倭寇狄戎进入大梁境内，也是在平南王府或者镇北侯府的守护范围之内，并且很快就被再度驱逐出去。大梁的两个心腹大患被平南王与镇北侯打压的无计可施、心悦诚服。东西二将，令司二帅，又岂是可以轻易忽略的？大梁三军总帅决胜千里，人不至战场而战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九州兵马总元帅百战百胜未有败绩，英名震慑整个天下。东西二将镇守以来，大梁东西二境俱是和睦。如果不是有这一批得力的武将，大梁今日的长安，怎可高枕无忧？”

昭华郡主泪流满面，平南王府有多大的能力有多大的功劳，就有多大的苦楚：“纵有英雄之士呕心沥血，难挽江山倾頽近在眼前。”

将烈弯下腰帮昭华郡主擦去脸上的眼泪，昭华郡主美貌而有性情，足以让他动心，他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大乱之世，有能力彻底改变的国家兴盛，改变不彻底的国家动乱，无力改变不肯改变的国家灭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郡主应该明白。”

昭华郡主慢慢坐回椅子上，她没有避开将烈的手，她现在没有考虑那些事情的心情：“你是在告诉我，大梁必亡吗？”

将烈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识趣的把手收回来，闭上嘴巴不语。他的身份与昭华郡主的身份，若是探讨这种事情，便有些贻笑大方了。昭华郡主闭上眼睛平复心情，嘴里说道：“狼子野心，我莫不是与虎谋皮？”

将烈道：“有些狼吃东西从来不区分，有些狼则会区分。郡主既然不想平南王府的百年基业葬送在自己手里，自然要选择对平南王府更加温顺的那匹狼。平南王府助我成功，我永远感念平南王府的恩德。”

昭华郡主心痛不已：“我既放不下大梁，也放不下平南王府。自古忠孝难两全，我也没有办法。我怕我守不住大梁，父王会怪罪。更加害怕我守不住王府，没有胆量再去见我九泉之下的父母。父王临终之前将平南王府托付给我，到底是对是错？”

将烈道：“郡主侠骨柔肠，何必做如此之想？”

昭华郡主长舒抑郁之气：“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会帮你做这件事，户部也不用劳烦你操心，我会摆平。至于日后，如有需要，你依旧可以来找我。”

将烈道：“我永远铭记昭华郡主与平南王府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