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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斯人独憔悴
暴风雪似乎各位眷恋现在的长安城,接连三日的暴雪直接让长安城化作了一座冰雪之城。
向哲站在廊下看着门外依旧在肆虐的风雪,苏然走到他身后,说道:“赵贵妃的结局出来了。行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太子,废妃位,迁入冷宫。不过这女人倒是个慈母,立证此事是她一人所为,坚决不牵涉端王,所以端王只是被禁足,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向哲道:“端王大势已去,留与不留都不会有什么影响,随他去吧。”
苏然用披风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自己坐下:“师兄,你何必呢?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现在就连你要做什么,我都猜不到了。”
向哲的眼眸因为苏然的话而闪过一丝久违的光彩,很快又消逝不见:“你有那么多空闲就好好看看书,别想太多。”
苏然不回答,一直痴痴的看着向哲的背影,很久之后才说道:“师兄,长安城闹到现在,似乎受益的都是你吧。”
向哲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胡说什么。”他转头看着自己这个越长越大的师弟:“我有什么,可获利的?”
苏然扳着手指头和向哲算着账,却发现自己也算不清楚,索性不管了,半分认真半分无理取闹的道:“自从我们进入长安城以来,看起来是发生了不少事,大家都有输有赢。但是我细细一想,好像每件事情都有师兄你的身影。齐鹏程到现在什么都办不成,长公主府被你当成自己后院一样随意进出,好像每一件事情,都是被你操控着,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发展着的诶。”
向哲淡淡笑一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齐鹏程虽然受我制约,却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把手放到长安,才被我掌控了先机。长公主、杨定平、屈淮、昭华郡主都不是善类,我有什么本事,操控他们为我做事?”
苏然道:“好的指挥者从来不特意去指挥什么,他们只需要把事情的潮流轻轻一推,事情就会按照他们的意思发展了。”
向哲笑着不说话,苏然又说道:“那对兄弟呢?师兄准备怎么办?”
向哲抬起眼睛看着苏然:“哪对兄弟?”
“还不就是司马家那一对。”苏然刚刚把话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了向哲的意思。向哲哪里是问他那一对兄弟,这事情难道向哲不比他更清楚?他急忙把手放在自己嘴上捂住:“口误,口误。”
此时四下无人,苏然也认识到了自己那张嘴的欠打,向哲便也不藏着。
“司马复必死无疑,只是现在大计未成,大王不允许任何人动司马复一根汗毛,但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至于司马兴义……他日王师北定,不会忘了他的功劳。”
苏然叹口气:“真是怀念当初我们四个一起师门学艺的日子。那时候咱们两个拜在师父座下,司马两兄弟拜在鬼长老坐下,学了一大堆什么治世之术匡扶社稷之道。一天到晚缠在咱们两个耳边抒发报复。现在兄弟两个倒是都出师了。就是估计他们哪一个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走到对立的面上。”
向哲道:“鬼师叔行踪飘忽不定,性格反复无常,能看中司马家两个孩子,也确实是造化。当初渝国内部压力太大,大王不敢轻易动用变法的人才。两兄弟苦无出头之日,长兄司马复决定留在渝国,司马兴义却决定离开渝国另谋出路。一步错,便再无回归同道的可能。今日他在渝国变法,他在大梁挣扎,都是当初的选择罢了。”
苏然撇撇嘴:“司马兴义当初离开,未尝不是对渝国心灰意冷之下的表现。他走的那年,就是我们师门覆灭的那一年吧。若不是师兄你想办法抹去了兄弟二人之前的记录,只怕二人永无出头之日。要不是这份恩情,司马兴义如今这么会愿意再见你。这两兄弟也真是,出走以后连名字都不改。幸亏两兄弟长得不像,要不然就好玩了。”
向哲笑笑:“师门中人,我自然是能保的都保了,本没有料到兄弟二人今日竟有如此作为。”
苏然不屑的撇撇嘴,这是他三岁时向哲哄骗他的招数:“得了吧,师兄你可是过谦了。整个师门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首席大弟子于海看人最是准确,简直可以代替星象官了。”
向哲敛了笑意:“叫我向哲。”
“师兄……”苏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但是看向哲那样子又不敢下手抽自己,只好又说道:“向哲师兄……”
“我再提醒你一遍。下一次如果再错,你就给我滚回渝国。”向哲明显已经没有了刚开始之时的耐心:“司马复与司马兴义仅仅是巧合同姓,并无半点关系,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于海以死,你的师兄,是渝国的国师,他叫向哲。你不是师承明月山,你师承太宗院首席林安林大人,是我向哲的师弟,明白吗?”
“明白。”苏然委屈的看着已经冷下脸来的向哲,不甘心的继续说道:“师兄,你让我记住这个忘了那个,难道你自己就能记得住,忘得掉?”
向哲道: “我永远记得住。”
苏然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碰到了向哲的痛处。他也不敢再去看向哲的眼睛,向哲却不准备着就这么把这件事情翻过去:“你与司马兴义不要联系,你也不认识他,明白吗?”
苏然点头点的像鸡啄米一样:“师兄放心,师兄放心,我不傻,不傻。”
向哲懒得理苏然耍宝卖乖一类的举动,苏然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把已经弄湿了的披风拖下来拿在手里:“师兄,不管怎么样,当年鬼师叔对我们也真的是不错,要是能……我们还是尽力吧。”
向哲道:“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
苏然握握手里的披风,向哲变得越来越陌生,他已经几乎于不认识他了。齐鹏程从院外走进,打破了师兄弟直接沉默的气氛。
与向哲一样,齐鹏程也下意识的忽略了苏然,直接向向哲说道:“将烈来了,你见还是我见?”
向哲皱皱眉头:“他来做什么?不是告诉他轻易不许到这里吗?”
齐鹏程道:“天狼部落前年大旱,又经历几场战事,已经没有余力过冬。渝国接济了一段时间,现在国内的贵族对于这件事情已经开始怨声载道,再来筹备军需,也确实没有必要再为天狼部落耗费过多的粮草。”
向哲一边从台阶上往下走一边同齐鹏程说道:“所以乌玉穹就穷极生变,把主意打到了大梁的头上来,看来现在乌玉穹的命令已经到了将烈手上了。”
看着向哲离去的背影,苏然一下子觉得,自己距离师兄,是真的远了。而向哲,也是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再无人可把酒言欢。最起码,他这个由向哲从小看到大的师弟,是不会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密而脆弱。一旦思想开始分道扬镳,就再也拉不回来了。苏然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是向哲的师弟,向哲一辈子都会是自己的师兄。但是那份兄弟之情,从今日起,恐怕就会多出几分隔阂了。
那个时候的苏然,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向哲真的忍心,对他兵戎相向。
长公主府。
曲容靠在榻上懒洋洋的拨动着手里的珠子,上好的南田玉石在她手里盘着,在灯光照耀下发出柔和的光芒。曲容向立在一边的张叔问道:“宫里的消息出来了?”
张叔恭敬的回答道:“赵贵妃已经迁入冷宫,巫蛊的罪名一旦成立,再无翻身的可能。最迟不过明天,礼部就会颁布废妃的圣旨。”
“皇后呢?她怎么样?”
张叔的声音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恭敬:“皇后这一次与靳清合作的很愉快,但她希望这件事情被所有人遗忘。”
近来曲容越发不加掩盖她那与殷王如出一辙甚至比殷王更甚的锋芒。但曲容远比殷王更加懂得克制,会审时度势。张叔知道殷王培养出了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权术人物。但他更加知道,曲容毕竟是女子,殷王府最终的继承人,还是会回到殷王儿子的手上。他悄悄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却不说话的杨定平,心里暗叹一声。提起曲容,他还有几分自豪。若说之于杨定平,便只剩下叹息一声。
杨定平今时今日所有苦难所有成就,都是张叔目睹甚至顺水推舟推波助澜的造成的。对于杨定平,张叔的心情自然复杂。
“让昭华郡主通知代王,是时候和盘托出了。也做好准备,恭迎庄王的那位生母,登上四妃的宝座吧。”
曲容的声音传来,张叔知道这句话不是曲容对自己说的,他沉默的退下。杨定平问道:“庄王生母身份毕竟低贱,恐怕……”
曲容打断了他:“能不能是皇兄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你也走吧。”
杨定平碰一鼻子灰,转身离去。曲容把手链套回自己手上,盯着它发愣。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