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法消除的痛

沈铮程结婚那天，她终究没有和金伟健他们一起去，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平静地面对，她只是想过去看看，想结束这一切的冤孽，她告诉自己，缘尽了，做什么都没用了。

沈铮程结婚地选在了自家别墅后的那一大片空草坪上，不远处是那片湖，甄郁节觉得格外得讽刺。那日，他穿着一身的白西装，一米八的个子，完美的轮廓，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得耀眼，她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他搂着她的新娘，似乎是那日他在别墅门楼前的那位，甄郁节一笑，原谅一切真的早就注定，何苦叫她还为了那份所谓的爱徒劳坚持了那么久。

她看了一会，感觉心头一痛，转身慢慢离去，后头是主婚人一段加一段越来越深情的证词。

“十八年相识，九年相恋，他们走过了多少春夏秋冬才成全了如今的终成连理……”

她静静走着，背对着他们越走越远，脸上气色越来越苍白，额头虚汗一直在冒，她突然微微一笑，然后咧开嘴笑了。

“九年相恋”，好一个“九年相恋”，上苍竟是这样折磨她，她竟是爱得这样错，这般错。她回到车里，才发现裙摆下的一片血渍正在不断蔓延，为什么人活着竟是这般累。

待甄郁节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病房时，她突然心下一凉，外头已是黑夜，病床旁的暖色台灯努力地散发着光亮，屋内一片寂静，她顺着床沿慢慢慢慢看向另一侧的窗边，斐尹振抽着根烟静静看着她，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与冷漠。

她看着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孩子呢？”许久，她开口问道。

“发现得太晚，把你送到医院时孩子就没了。”他的言语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仿佛在诉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她一时泪落，她许久不曾流泪，她原本以为她今生再不会落泪。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他抽着烟静静问道。

“我第一次见你时，不是在公司。或许你不知，那是在七年前深夜的上海，你穿着一身白裙站在江边，大风刮着你的裙摆，而你就那样屹立着，我那时想这女孩多孤傲，于是我走过去，而你刚好转过身与我擦肩离去，你那时神情多么落寞却执着，正如如今的你孤傲且善良一样，我回过神时，已经找不到你了。那年我母亲刚好去世，那个女人夺走了我所有的财产，我失去了所有，我觉得自己就像你一样，看到了你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让我觉得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过得这般痛苦，再后来在公司见到你，我想或许这就是天意。”他静静诉说着，然后站起身，看着窗外，神情落寞，一如那时她的神情。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因为我不忍再次看到你眼中落寞的神情，可是你的心在他那，你的落寞也因他而起，由他而灭。原本以为有了孩子后，你的心慢慢会在孩子身上，我竟错了，不知你爱他已爱得那么彻骨。郁节，一直以来是我错了，现如今我也累了，不想继续了。”他说完灭了手上的烟，看了看她，她只是不停地哭，像个孩子般，他终究走过去帮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转身走出病房。

她哭了许久，时而哭时而忍着，终究哭得像个孩子，她哭着打电话给他，但是电话已关机，她又拨电话回她和他的家里，管家说他两天都没回来了，她又打电话给小李，小李只说他出国了，具体情况也不知了，她猛然发现她竟然早已像蔓藤般深深依附着他，她哭得像个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

她越哭越凶，越哭越凶，她竟然找不到他了。

他仿佛真的人间失踪一般，她怎么找他也找不到，她时而隐忍着时而又控制不住地哭泣，那一刻她只想见到他，以至于后来医生委婉地告诉她可能她再不能生育时，她都淡然处之，然而，这种悲痛却是后知后觉的，作为女人，她宛如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就此断结。

那些日子，她走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始终没有他的音讯，公司里一切看着运行得井井有条，实则不少工程都停工了，他不管了他一手夺回的江山，不管了曾经那样在乎过的她，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

她静静坐在房间内，她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小李一天几趟地往这里跑最终也是失望而归。他走了，留下了公司在北上的工程给她以及这套房子，工程负责人们像轮班似得不分昼夜地给她打电话，她索性全都不理了。她曾不知，他折磨起人来，竟是这般让人嗔恨。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渐渐凉透，他集团里都快成为一盘散沙，股东们个个都背地里交易着股份，而她由于资金周转不动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北上的工程运行。从他走后，她再未笑过，再也感受不到片刻心灵的宁静。她不知，他和她明明曾经说好只是伙伴，为什么却仿佛真心实意地去在意彼此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浮肿的带着血丝的眼睛，暗黄的肤色，而且还看到了根细长的白发，她用力一扯丢在地上，拿起头梳盘着头发。

“太太，太太，先生回来了。”吴妈激动得破门而入，虽然她和他还未成婚，但是那时斐尹振却吩咐他们这么叫。

甄郁节猛地从化妆台前站起来，一下子磕住了脚也没知觉，光着脚朝房间外跑去，她跑在长长的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上，在长廊尽头大大的落地玻璃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猛地跑过去抱住了他，紧紧地。

她顿时泪不成声，他抱着她，她在他怀里像个孩子般呜呜地哭，她发觉，有个依靠竟是这么让人舒心的事。

“我放心不下你。”他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般哄着。

“可是，你知道的，我再不能，有小孩了。”

“傻瓜，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钱什么都可以的。”他笑着安慰道。

她越发哭得凶，垫起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擦在他肩上，然后一口咬住他肩膀，他闷哼了一声，依旧抱着她。

甄郁节眼角含着泪花从梦中醒来，拉开酒店的窗帘，发现天已蒙蒙亮了。

她打开手机给金伟健他们发了条短信，然后收拾下起身就走了。

她发觉自己很少会对一个地方寄托感情，或许这都是从斐尹振那学来的。

甄郁节回到家时，甄母和甄耀节都还在睡，既然已经醒来了，甄郁节就索性做点早餐等他们俩起来吃。

等天完全亮了，太阳犹如三四年级的同学般活跃时，甄耀节顶着个蓬蓬头拉开门，头刚伸出门就被甄郁节重重地弹了一记。

“姐，我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不要像小时候那样弹我了，很痛的啊！”甄耀节带着起床气说道。

“你也知道，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爱睡懒觉，让妈和我等你吃早餐了。”甄郁节完全忽略了他的痛苦说道。

一旁的甄母笑着摆早餐。

甄耀节懒懒地靠在椅上，拿起一杯牛奶刚准备喝，缓了缓神，然后看了下身侧的甄郁节，突然不好意思地一笑。

“姐，和你商量个事呗。”甄耀节语气突然变得极其温柔。

甄郁节瞪大了下眼，然后眨了眨眼，回过神，点点头。

“您手头上有没有宽松点的这个？”甄耀节眨着大大的眼睛大指搓着食指问道。

“我就知道没好事。你要多少啊？平时给你的都不够吗？”

“姐，这次是借，是借，准还的。”

甄郁节看了看甄耀节，这倒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主动开口向她提钱，也是，男孩子大了，又带着个女朋友，难免要买这买那的。

“说吧，多少？”

“一千万。”甄耀节小声地说道。

“要那么多做什么？”甄母在一旁惊奇地问道。

甄郁节原本想大声质疑下的，但是看着他已经这么低下地借钱了，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说说你要一千万做什么？”

“姐，这个能不能不问？我都这么大了，知道分寸。”

“我知道你不小了，但是这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你也知道，你姐的钱也是从你斐哥那拿来的。”

“恩。”甄耀节应了一声还是不做声。

“耀节呐，你最起码和你姐说下是要拿去做什么啊。”甄母说道。

“算了，妈。”甄郁节喝了口牛奶，劝道。

“我给你，因为我相信你。”甄郁节看着甄耀节说道。

“姐，谢谢。”甄耀节笑着说道。

早餐后甄郁节回到房间，锁上房门。

“小李，上次叫你查的那个人查得怎么样了？”

“太太，田锦的资料被保护得很好，详细的资料还需要过些时间。”

“把你知道的先发给我吧。”甄郁节对着电话说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