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梅傲雪

久城位于燕国冀州之北，虽然称城，然因其人少地小，把四外的村县拢到一起，勉强的成为一郡，几乎是燕国最小的一个郡。郡守姓王，名罭，到任三年，地方安靖，也算是个有作为的官。朝廷吏法，行政人员逢年节都有休沐假期，别的郡郡守年假都在十五日至一月左右，因郡守多任用外郡人员，这年假所以要放长些。

大年初一，衙门里高级别的官吏大多休假，就留下几个小吏值班而已。周庄到得衙门口，见正有两个小吏在清理积雪，两个小吏一个叫做杨方，一个唤赵信。周庄直往鸣冤鼓处去，两人便将他拦下，询东问西，才得知是杀人案，兹事重大，他俩也不敢怠慢，问名地点人物，大致情由，年轻点的赵信腿脚勤快，马上跑去寻上级领导汇报请示，年长的杨方随周庄往事发地点而去。

周庄带了杨方到了酒馆，这杨方以前虽然也处理过各种案件，然而杀人案毕竟少，见了现场惨状，已是手足冰冷，不能言事。周庄无法，见那女子还在看着尸首发呆，轻声软语，把她带到另一个屋子里，叫杨方陪着，他忙忙活活的把炉子点着。又等了一时，才见三五个衙丁在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带领下来到了酒馆。

大汉名叫典丁，是本城的捕快，身材魁梧，面目威严。他察看了一下现场，询问了女子案情经过，又问了周庄所见，听说犯案的人是一伙十多人，当机立断，吩咐一人去纠集本城人手，又叫赵信去请郡守手令，飞马到城南沿途村县调集人力，最后把剩下的几人派去马厩里牵取坐骑。周庄见他这般模样，暗暗点头，心说应是个能办事的。典丁询问的过程中，周庄才知女子叫做唐婧，三郎是他父亲的诨号。亏得唐婧平日间多有劳作，要是一般闺中女子，怕是早都瘫倒不起了。然她此时经历大难，身心交瘁，凄凄惨惨，哭的断断续续，眼神虚无涣散，让人看了也是格外的心酸。周庄看着她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想想当初自己父母离世时内心的悲苦无助，对唐婧免不得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对唐婧越是可怜，对杀人者的愤恨越是深重。

衙门来人，早惊动了周围邻里，典丁召了两个好心的妇人照顾唐婧，自己就在店外立等手下人马的到来。周庄算算时间，从遇到那伙人出城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不免心中焦躁。忍了一会儿，还不见人来。他也不向典丁告别，领着骨头便走。典丁刚要拦他，只见周庄脚尖一点，人已经上了屋顶，再一闪，人已不见，顿时瞠目结舌。骨头速度也不慢，只两个起落也不见了踪影。

说起来周庄七年不回家，此时他也等于是个身份不甚明了的人，又是案件第一目击人，要再解释一会，怕是再追不上那群人马。

皑皑大雪把这北国妆成一片素白，出久城南的官道上，一共十三骑人马正在赶路。他们面上的围巾被冰霜覆满，却犹自不停催赶坐骑，行色匆忙。仔细看他们的服装，正是昨夜酒馆喝酒吃肉的那伙人！

这伙人本来是常年往来于中原至边城的行脚商人，领头人名叫田季。去冬年末他们将一批货物运至久城买卖，在城里还租了处小院，一住将近两月。年关近时连下了几场大雪，几人货物虽然清空，可也被困在久城过了个年。这十三人中，田述两是田季的亲弟弟。另有三人分别叫做马鹏、糜岳、辛零，是他俩的合伙人，剩下五人是跟随他们多年的仆从，最后三人却是他们雇佣的武师。

这三个武师在江湖上却也不是无名无号的人。身背大斧的叫做古越，外号开山虎，据说力大无穷，为人悍勇，生得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背后的的大斧也是寒光凛凛，宽大厚重。腰挎长剑的名叫李直，外号翻云手，耍的一手快剑，人长的猥琐不堪，身材不高不矮，只是偏瘦弱些。还有一人，腰间缠着一条皮带，上面插着些飞刀之类，人称满天星，本名元涛，暗器功夫了得。这三人平日里也常被人称侠道义，此时骑在马上，却是惶惶急急，志在逃命。正应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

就在昨晚，他们想着要好好吃喝一顿。因是大年夜，各大酒楼都不开业。一群人就寻到了还在营业的“三郎酒馆”里。跑商本就是辛苦的事，众人也都是吃过苦的人，故而小酒馆虽小，他们倒也不觉得挑剔。一群人推杯换盏，吹牛打屁，一直闹到了后半夜。酒足饭饱，众人本要回家，却不想田述性起，就着酒劲对唐婧拉拉扯扯，渐渐的性子上来了，竟然就把唐婧强行抱进了唐婧的卧室里，众人都不阻拦，马鹏、辛零两个更是加入进来，制住了唐婧的手足。唐老汉本来在后面收拾锅灶，听得唐婧喊叫，忙来劝。他一把年纪，田季一伙人又众多，最初也只好下跪哀求，苦求众人。田述他们哪里肯理，对他推搡踢打。唐老汉怒火中烧，去厨房取了菜刀，直进屋来，要和田述三人拼命。一脚刚进屋来，坐在桌子边上的李直瞬间赶上，把唐老汉一剑穿腹。一群人看见死了人，酒劲消了大半。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人杀完人竟不离去，却是把唐婧轮番糟蹋了一遍。可怜唐婧一个小女子，如何反抗一群禽兽，又见父亲惨死，生生的晕死过去。除夕团圆夜，屋外风号雪舞，酒馆中却是人间地狱。

待到天将亮，雪已停。他们才出了酒馆，唐婧当时还未醒转，因此未丧命当场。田季吩咐人清理了酒馆门前积雪，掩饰痕迹。一群人回到院中，简单收拾，取马出城而去。处处积雪，他们又不甚熟悉久城山区的道路，不敢冒险，故而也只能顺着官道驱驰。

连续跑了两个多时辰，他们又上了一座小山口上，这里地势稍高，远望后路，并无人影，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前面是下坡路，他们不得不放慢马速。

山路盘转，再出了前面的山口，就离了久城郡的范围。然而众人刚转过这山口，都楞了下来。

离他们不远处，道旁数株梅花。上面点点花卉，与雪相映。树旁一人一狗，正好卡住这山口道路上。只见那男人外罩一件白袍，上面也点缀了几多梅花，那花瓣却是红而鲜艳，与他身边金色的大狗格格不入。

等他们走近些，才发现男人有些面熟。再仔细想想，可不正是昨晚在酒馆今早在城门口见过的那青衫青年？！

周庄立在风雪中，盯着这群人，眼睛里寒芒闪动。骨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虎视眈眈。

田季一伙人把马停下，高声喝骂。

周庄折一枝梅入手，复又将梅枝断成数段。

十三人与马，冒着哈气。

周庄磐石不动，白衣上红梅傲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