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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王军花漂泊走他乡
解放战争的进程大家都熟知。三大战役打罢,老蒋兵败如山倒。四九年十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同年底进行了最后一次大的战役,西南战役。成都战役打完,萧碧玺便杳无音信。五零年之春,萧家度过了一个悲愁的春节。大年初五那天,雪下得大,风也刮得烈。傍晚的时候,有人敲门,萧璞跳下炕去开门。一开门,见是一位穿着薄绵旗袍,外罩红色毛衣外套的女人。她冻得瑟瑟发抖,却用一件灰呢子大衣紧紧裹了怀中的婴儿。女子用一条红长毛围巾裹了头,只露了两只眼睛。萧璞和她对视片刻,认出她是嫂子王军花。尽管她俩从未谋面,但萧璞见过她的照片。一家人赶紧把军花让上了热炕头。萧璞接过了侄儿,暖在怀中。萧母战战兢兢地问:“闺女,咋就你一个?碧玺他……”
军花哽咽着说:“成都战役打完就没了消息。如今是死是活也说不清。听中央台的广播说萧玉成上校为国捐躯了。但至今没接到过军政部的通知。见到过几个溃散下来的士兵,有的说萧团长已死了,也有的说团长只是受了重伤,被两个义兄抬着退到了云南。这后一种说法倒有可能,玉成的两个结义兄弟,都很讲义气,无论是死是伤,决不会丢下玉成不管。后来又收听到中央社的报道,说杨玉峰将军率领全师官兵,突出重围,由缅甸转进到海南岛。如果这消息是真的,玉成也许去了台湾。”
萧璞说:“嫂子,国民党中央社的消息你也能信?我们这里叫它是‘造谣社’,‘造谣广播电台’。他们没一句真话。我哥也是瞎了眼了,明珠暗投。自从西南战役开始,我就很留意报纸上的消息,《人民日报》、《解放日报》、《大公报》、《文汇报》,我都看过,说西南战役共歼灭国民党军队七十多万。连兵团司令宋希濂也被生俘了,只有胡宗南坐飞机逃跑了,杨玉峰的全师怎么可能逃脱?”军花说:“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国民党的军情报告,喜欢夸大事实,吹吹牛,这我也知道。但也可能透露出一点消息,杨玉峰有可能率领他的警卫连逃脱。由云南退到缅甸,再转进到海南岛。抗战的时候他们部队在那一带打过仗,他们对那里很熟悉。”
萧母给军花下了碗饺子,军花勉强吃了几个就不吃了。军花暖和过身子把围巾解了,露出了一头卷发,这在晋西北的偏远小地方是很希奇的。萧璞知道那是烫发。她看着嫂子说:“嫂子,你本人比照片上的要好看得多!难怪我哥说是娶了个西施。”军花勉强笑了一下说:“妹妹拿我开心不是?妹妹才长得漂亮呢!哪里是什么小家碧玉,简直就是大家闺秀嘛!”萧璞也笑了起来说:“嫂子才叫会笑话人!我要是大家闺秀的话,以嫂子的摸样和这身行头,那就是皇亲国戚了。”说的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萧璞正笑着,突然说:“咳!咳!这小子尿了我一手。”军花说:“这孩子皮,不爱吭声。”这时萧母蒸好了鸡蛋,接过孙子喂蛋羹。萧父不爱讲话,萧璞就替父亲拉话:“嫂子,嘟嘟的大号还没取了吧?要不叫老爷子给踅摸一个?”军花说:“本来玉成也说,让爷爷来给孙子取大名。可那天嘟嘟过两岁,玉成回来一趟,住了一夜。临走,他突然丢下一句话,‘嘟嘟的大名就叫静听吧。安静的静,听话的听。’这不,大名叫萧静听。”萧璞高兴的叫道:“咳!这个名字好呀,鲁迅先生有两句诗,‘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我看比老爷子的起得好。不瞒嫂子说,打嘟嘟生下来,你们写信回来,老爷子就高兴坏了,在屋里踱着方步踅摸了几天。嫂子,你说他给宝贝孙子起了个啥宝贝名字?叫萧满贵。嫂子,你说他像个土财主吧?要是我家姓金、姓银的话,还叫金满柜,银满箱呢!”萧璞的话把军花逗笑了。萧父生气说:“你知道个屁!按族谱排,他是满字辈的!”
萧母抱着大胖孙子心里高兴,说:“管他叫甚呢。就是叫个猫儿狗儿,也是我萧家的孙儿。对不对,嘟嘟。”萧璞说:“嫂子,侄儿小名叫嘟嘟好拗口,听起来像是都督,还不如叫元帅呢。”军花说:“他生在成都,生下来胖嘟嘟的,顺口叫他嘟嘟了。”萧璞说:“我再给侄子起个小名,叫雷子。这样就和大名联系起来了。”军花问:“妹妹,你刚才说鲁迅先生一句什么诗,‘于无声处听惊雷’是吧?”萧璞说:“是呀!”王军花略有所思,说:“好!小名就叫雷子吧。”
王军花在萧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就要走,一家人苦劝不住。军花说:“现在全国都在镇反,我的身份你们也知道,住在这里对你们不便。只是雷儿两岁多了,带着他多有不便。我想把雷儿暂时放在爷爷奶奶身边,不知行吧?萧父见军花执意要走,也不强留,遂问:“闺女,不知你将何往?”军花说:“我想先去代县到大哥家打探一下确切的消息。若打探实了,马上就回来。若没确切的消息,再回成都等消息。总之,我还要回来接雷儿的。”
萧璞抱着雷儿和萧母一起把军花送到巷子口。萧母对儿媳说:“闺女,别管玺子他怎么了。你一定要回来啊!作孩子看。”军花听出婆母话里有话,说:“妈!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和玉成的感情很好。即使玉成真没了,我一不会寻短见,二不会改嫁。我永远是萧家的媳妇。”说完,军花就上路了。
雷子见妈妈撇下自己离去,张开两手哭着要妈妈。军花不忍心,又回来抱着雷儿温存了一会。萧璞说:“嫂子,你就狠心走吧!要是不放心,先把雷子过过秤,等你回来再称一称,要是少了二俩肉,割我身上的肉赔他。”军花噗的笑了,吻别了雷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王军花到大车店雇了辆驴车,坐了驴车出了南门。出了南门不远,车把式就不肯往前走了。当时华北一带在闹一贯道,各种谣言四起,说得人心惶惶。车把式见军花穿着异样,心存芥蒂,所以不肯再前。军花好说歹说不行,只得弃车步行。在这塞外北国的冰天雪地里,她孤身只影,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嘎吱嘎吱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