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善恶
央谷未末警惕的打量着那些人，刚想开口询问，便突然有个怀抱着大概三岁左右孩童的女子冲前一步，跪倒在地对着她凄声哀求：“求您把食物分给我点吧，娃快要饿死了！求您行行好吧！”
她这一跪，便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朝着她哭喊：“求您把食物分给我吧！求您把食物分给我吧！”
一个原本扶着一位年迈老妪的男子更是不顾礼法的跪爬着向前道：“求您行行好，我母亲也不行了，在不吃东西便要死了！求求您，分给我吧！”
央谷未末后退了几步，避开那男子伸向她的手，改成一手持刀，一手从嘴里拿下馍馍，皱眉问道：“你们是鄯城的难民？朝廷不是在凉州、兰州两地不是都已经设立了安置难民的住所，你们怎么会到这来？”
“不是，我们是从河洲边境来的，西凉人抢了我粮食，毁了我们的村庄，可凉州、兰州都不让我们进城，说官府的记录里没有我们的村子！”男子说话语速很快，语调也有些奇怪。
这些人说话的口音确实和绮月人不一样，刚刚央谷未末就有些奇怪，现下听才反应过来，河洲与鄯州、甘州、肃州一样，都紧挨着祁连山脉。但是后三者因为地方大，朝廷一想比较重视，城池也建立比较多，这样一来即便的边远地方的居民大多数也都十分开化。可河洲地方小，地势也不好，所以那里有很多挨着祁连山一带的小村庄，都很容易被人忽略。这群人的村庄，有可能就是建在边缘地带之前没被王朝派去的考察使发现吧。
可没有户籍，就不能证明是否真的是绮月人，若是如此，倒也不能怪凉、兰两州的官府不收留她们。倒也不是朝廷养不起这二三十个人，若是平时，只要她们有人来禀报说她们村庄的人没入户籍，官府派人核实之后，自然会为她们办理。可眼下西凉于祁连山一带起兵，她们突然冒了出来，实在让人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她们是西凉人乔装的，那绮月这边岂不是引狼入室。以如今的战况，凉、兰两州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两州官府能留他们在国境之内，已经算是顾虑到她们也有可能真的是绮月人，格外开恩了。
央谷未末毕竟是帝王，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可怜这些人，可她也有和两州官府同样的顾虑。她想相信她们，帮助她们，但从大局考虑她又也不能尽信。
她看了眼这群人，终究还狠不下心，可以她如今的自身都难保的情况，又能如何。犹豫了一下，最好将那剩下的大半个馍馍摆成两半，想着不论如何，先救救老人孩子。于是，她又后退了几大大步后，才对着抱着孩子的女子和那个老妪招了招手道：“给孩子和老人。”
其他人见她肯分食物，瞬间眼红起来，纷纷蠢蠢欲动，央谷未末见状立刻将短刀拔出鞘出声威胁道：“谁敢来抢！我就杀了了谁！”
那群人只得偃旗息鼓，不敢在试图上前，但眼神却越发的如狼似虎。那女子抱着孩子，踉跄的站起身，老妪也同时颤颤巍巍的上前。
“快吃。”女子和老妪几乎同时到达，央谷未末把两半馍馍分别递给她们后，人不放心的警惕的瞪着那群伺机而动的人。
“谢谢……谢谢……”老妪和女子千恩万谢。
可就在下一刻，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那抱着孩子的女子，随手便将孩子丢到一边，将那半块馍馍尽数塞进自己的嘴里！与此同时，那老妪却连滚带爬的跑向之前说话的男子，作势要将自己的那半块馍馍递给他！
有时候，这世间的人心，便是这般。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善恶也在生死之间。
同样都是母亲，一个选择了救自己，一个却选择了救孩子。谁能说母亲便都是伟大？谁又能说，母亲不够伟大？
然而，那个自私的母亲能否会自食恶果暂且不说，那个选择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口食物留给自己孩子的母亲，却没能因为她的无私而得偿所愿。
那些明显已经快要饿疯了的人，看到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没有动作。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群攻起而攻，哄抢那半块馍馍。纵然那男子反应很快的想要上前护住母亲，可那老妪在这哄抢之中终究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央谷未末有些发愣，她没想到她的善心最后居然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就在这个空档，之前丢掉孩子的那个女子，终于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可那半个馍馍哪里能填饱一个饿了几天的成年女子的肚子，一点点的食物吃下去之后，反而只会让人觉得更饿更难受，她距离央谷未末最近，也是第一个开始红着眼扯住央谷未末，几乎疯魔了一般乞求道：“您心地这么好，您再给我些食物啊！求您了！再给我一些吧！”
她的话一出口，原本眼见老妪那半块馍馍被一个青年抢到后囫囵吞下，而陷入绝望的人群，顿时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涌向央谷未末。
央谷未末使劲挣扎，想要甩开女子扯着她的手。可人在面临生死时所展现出来的爆发力真的不容小觑，女子发狠的拉扯着她，枯瘦的手指像是钩子一般，几乎要陷进她手臂的骨肉之中。
央谷未末眼看着那群人已经将她包围，一咬牙挥刀便劈向那女子抓着她的手臂。女子如柴似的手臂顿时血流如注，她疼的哀嚎一声，终于松开了死死抓着央谷未末的五指。
其实央谷未末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女子手臂上的伤口也并没真很深。她在情急和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以这种方法震慑那些发疯的人们。
果然，就算是再怎么为食物癫狂，也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见了血，那些人自然害怕起来，停止了围攻央谷未末的动作，后退了一些，但却仍旧不愿意就此放弃。
“你不但不给我食物还砍伤我！你这个心肠歹毒的魔鬼！我已经这么可怜了！我们都这么可怜了，你既然有食物，为什么不愿意分给我们！我要诅咒你！”那个女子抱着手臂坐在地上哭喊着。
央谷未末持刀，沉默的看了眼不远处被他的母亲丢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瘦小孩子，又看了眼那边抱着母亲尸体放生大哭的男子。随即，将视线收回，看向身前这群丧心病狂人群和这个言词和行为都令人作呕的女人。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缓缓从怀中掏出剩下的那个馍馍。
人群又开始骚动，却又在央谷未末示威性挥舞了两下手中还尚有血迹的短刀后，稍稍安分下来。
“我是魔鬼没错，现在魔鬼想用这个馍馍，买你孩子的命，你愿意吗？”央谷未末冷冷的的对着那个女人说。
早在央谷未末亮出那个馍馍的时候，女人便止住了哭声，和所有人一样用双眼贪婪的看着，就好像那不是一个馍馍，那是全世界的金子一样。她的艰难的吞咽这口水，嘴唇煽动几下后终于发出声音：“愿意。”
听到这样的答案，央谷未末眼中的厌恶更加明显了，她斜睨这女人继续说明，其实只是想试图唤回对方的一些良知：“你把他卖给了我，我会立刻杀了他。你想清楚了！”
可惜，这一次女人甚至连犹豫都没有了，死命的点头催促道：“我愿意！我愿意！他以后就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行！快给我吧！快点！”
“如果换成你们，你们也愿意？”央谷未末无视掉女人，看向人群咬牙切齿的问道。
“当然愿意。”
“我愿意！”
“只要给我食物！”
那些人纷纷这样说着，甚至还有一个人说：“我把我家人都卖给你，你能给我更多的食物吗？”
一吊沽豪英，百贯抵微命。而如今，却仅是区区是一个馍馍，便能换一条性命。人命之贱，竟当真能贱如草芥！
深深的吐出闷在胸间的浊气，央谷未末终于对这些彻底的失望，她随手将馍馍丢道那女子怀里道：“你的孩子，归我了。”
言罢转身便走，不再去理会那些再一次哄抢成一团的人们。她迅速的跑到那个小孩身边，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一息尚存后将他抱了起来。又走到那个因为失去母亲而悲痛万分的男子三步外，将怀中的孩子放下，俯视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食物，也可以帮你安葬母亲，条件是你要杀了这个孩子。怎么样？”
男子有些反应不及，他抽噎着，抬眼看向央谷未末反问：“你说什么？”
“我给你足够的食物，帮你安葬母亲，条件是你杀了这个孩子。”央谷未末重复。
“我……”男子这一次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先生看着怀中死不瞑目的母亲，复又看向那个幼小的孩童，满脸的纠结犹豫，片刻之后最后终于咬牙道：“我不杀孩子，也不要食物，我求你帮我安葬母亲！”
“你没有选择。”央谷未末十分铁石心肠的说，但是眼神有些许松动。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心固然可怕，却也未必都是恶的。
男子低头，不再说话，开始安静的抚摸母亲沾满泥土草屑的稀疏白发。
央谷未末叹了口气，正准备蹲下身抱起孩子。谁曾想，男子却突然发难，躬身前冲，动作十分敏捷的控制住央谷未末握刀的那只手，就势将刀刃抵在她脖颈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