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策论
“便如我之前所说，武烈二十八万人马几乎全军皆骑，即便有少数步兵，也是上马可战，且单兵实力不容小觑。我军虽总人数占优，然实际上骑、步各半，骑军总数也只比武烈多两万不到，正面战场上根本无法有绝对性压到性的胜利。况且，若是只以骑对骑那我们二十万步军便只能用以守城，如同鸡肋，完全发挥不到最大的作用。所以，我还是之前的意见，依照当前局势考虑，决定暂时放弃正面战场，也放弃夺回之前被武烈占领的城池，从侧面打击。”
中军帐内，商牟烛词、陆良、宋言、赵琳琅几人围在行军布阵图前。
经过之前几天的实地考察和细心研究之后，商牟烛词终于确定了接下来的战略部署，此时他正在与她们商讨此事。
虽说是商讨，其实实际上多半也都只是商牟烛词一个人在安排而已。倒不是其余三位忌惮他到连军政都不敢参与的地步，或者没用到一点个人意见都没有。只是因为商牟烛词所说的正是当前局势的关键所在。
不过想到毕竟此等事关国家兴亡的大事，虽然他是皇后，又是太师之子，也不能全由一个男子说了算。陆良自觉好歹自己也是云麾将军负责全军总指挥，于是便道：“殿下所言甚是，不过我觉得，暂时放弃两军正面大规模开战没有问题，可却没必要放弃夺回城池。毕竟之前我们有意避战多少也影响了军心，如果不能迅速建功，只怕拖得久了军心会彻底涣散，到时就得不偿失了。”
商牟烛词没有马上出言反驳，而是看向宋言和赵琳琅问：“二位有何见地？”
赵琳琅思索片刻道：“我赞同陆将军的意思。正如殿下所说，以骑对骑，我们的步军便如同鸡肋。而武烈是以游牧为主，他们只会硬拼却不懂防守。所以，若想发挥我方步军的优势，可以考虑先以步军攻城，保存骑军实力。至少要夺回顺州后，在以骑军对之。”
“我到是想先听听殿下具体的安排。”宋言却温淡的笑着说。
没因为陆良与赵琳琅与他的意见相左而有什么反应，商牟烛词脸色不变道：“二位所说，我也考虑过，只不过，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自古以来，游牧民族骁勇。中原未被我绮月未统一之前，武烈曾只以两万人马打败了契丹七十万大军。虽说契丹无法与我绮月相提并论，但也不得不引为前车之鉴。纵然武烈如今只有二十八万的兵力，我们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商牟烛词刚想继续往下说，便被性子急躁的陆良打断。她虽然有些忌惮商牟烛词的身份，可毕竟是军伍出身，牵扯到军事自然是要公事公办，况且现下已然再无需憋屈的避而不战，自然想要一雪前耻与武烈光明正大的打个痛快。却不想商牟烛词言语里竟全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下心里便更有些不悦。原本还有些敬佩他分析战局的敏锐眼光，现下却只以为他不过是胆小怕事而已，故言语上也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
陆良面带不屑道：“殿下，是否太过谨小慎微。我绮月立朝将近八百多年，国力之强盛史无前例。而护步达冈之战时，契丹军事羸弱，不堪一击，如何与我绮月相提并论？所以根本就不能说是武烈的战力有多强悍。”说道这，她略微停顿了，嗤笑一声才继续轻蔑道：“即便是非要那么说也行，可那是千百年前的武烈。而现下，便我绮月这步骑共五十万人马，站着不动让这些蛰伏一隅苟延残喘的乌合之众来砍，也未必会败。”
“既是如此，那为何，之前绮月不战却仍死伤惨重？”商牟烛词面无表情的反问。他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骄傲自负神色的陆良瞬间变了脸，抿起嘴一言不发。
见她不在说话，商牟烛词便继续刚才他要说的话：“我们都知道，武烈最主要的目的不为占领土地城池，而是为了抢夺物资。然而，今年大旱，即便他们目前夺下了辽、檀、儒、嫣、顺五洲之地，抢了全部的储备粮草，仍旧无法支撑大军度过整个冬天。所以他们接下来不会死守，只会想尽办法进攻。所以，我们若是分散兵力去攻城，不但会增加己方无谓的损失，还会给敌方可乘之机。”
听他这样说，陆良有不服气的反驳道：“那依照殿下的意思，我们不能大规模作战，也不能攻城，便只需要死守住幽州，那岂不是只能是僵持对峙？这样又有什么意义？殿下要知道，大军出征每日要消耗多少粮食物资，纵然我绮月家底雄浑，也不是这样浪费的！既然出兵却不打仗，那便只留个十万八万的将士兵卒守着，其他的都遣回去算了！”
“陆将军，不可对殿下无礼！”赵琳琅见陆良说话越发的没有分寸，生怕她惹怒商牟烛词，当即出言制止，当起和事老：“殿下，陆将军军伍出身脾气差，说话也直，您大人大量，莫与她一般见识。”
“既入军营，便只论军营的规矩办事。商讨军情，你们只管直言不讳便好，无需在意我旁的身份。”商牟烛词神色无一丝波澜，言语冷淡道：“我是放弃正面战场，放弃攻城，守住幽州。但，我并没说一直如此，或是只是守住幽州。”
这话一出，别说是陆良，就连一直都没有发表已经的宋言都开始微微皱眉。至于陆良在赵琳琅暗中拉扯之下，虽没在说什么，可看向商牟烛词的眼神里更添怀疑，以为他只是在强行找借口挽回自己之前的说词。
商牟烛词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继续道：“我之前所说并非是解决之策，都不过是前提而已。而在这前提之下，我们要守住幽州，不能让武烈在进一步，是为断了他们的后路。三位可有考虑过此时的时机？”
突然起来的问题，让三人俱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宋言道：“请殿下指教。”
“外族入侵，多选于秋时是为何？”商牟烛词提醒道。
陆良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为秋收时能多抢些粮食。”
“没错。”商牟烛词凤眼微眯，眼中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玄机：“然而今年，虽将近入秋，然因干旱收成锐减。我朝原本有意在秋收之前拨发钱粮赈灾，然恰巧武烈在此之前便起兵攻打。故我之前提及，他们纵然攻下五洲之地，粮草物资也必然无以为继。我们只要耗着他们，不用等到来年春初，他们便会因粮草不足而自行溃不成军。到那时体力充沛的猛虎想要彻底杀死骨瘦如柴的饿狼，还需要浪费多少力气吗？”他顿了一下，瞥见三人脸上的恍然之色轻轻勾了勾唇角，继而又道：“另外，陆将军方才所虑，不无道理。若我军能完全碾压武烈，保证在入冬前就可彻底将其驱逐，速战速决，那不计伤亡，也要打上一场。而然，我们不能。硬拼，损失惨重不说，还极有可能拖延战时。”
“与其拖延战时，担着损失更大的风险，不若暂时等上一等，反倒能稳操胜券，这般比较下来自然是后者更为合适。况且，朝廷本就要拨下钱粮与三十万燕云百姓赈灾之用，从秋收之后到来年秋时，这原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今武烈攻打我绮月，十七州入伍服役总和便将近半数。如此算来，这一部分人的口粮，到明年都本是要由朝廷负担起的，也就无需在意是战或不战。”宋言由衷感叹道：“殿下心思玲珑，我等望尘莫及。”
商牟烛词显然对这等有拍马屁闲逸的言辞免疫，也不自谦，受之无愧的直接无视掉道：“减轻伤亡，避免损失，只是顺便而已。最重要的是以最快，最保险的方法打退武烈。守住幽州同时，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自然，武烈也不会让我们坐以待毙。推算时日，他们拿下顺州已有五日，接下来必然会主动攻打幽州。我们可以顺势而为，以退为进，守城同时，派出步兵沿路设伏。”
“可即便是设伏，又能伏击多少，不过杯水车薪而已。我们设伏，他们增加兵，最后不还是要攻城。而我们若不正面迎敌，一味死守，又能守到几时？”陆良问道。
“守到入冬。”商牟烛词淡淡答道。
陆良顿时大声道：“如今不过处暑，到入冬还有将近四个月！难道，我们便要一直这样龟缩着？”
商牟烛词直视陆良，眼神凌厉道：“士众一，则军心结。攻敌疾，则备不及设。陆将军作为总指挥，连这都不知？”
“我自然知道，不过我也知道，军心士气，不可动摇！若是殿下执意如此，那我不做这个总指挥也罢！”陆良回视他，坚定道。
“陆将军……”
赵琳琅刚想开口劝阻，便被商牟烛词抬手制止，他也不恼，只是冷淡道：“那两日后，阖谷外设围，陆将军便不用参与了。”
“哼！”陆良冷哼一声，拂袖走出军帐。
“殿下……”
不等她们说什么，商牟烛词直接问道：“二位也如陆将军所想？”
“不……”宋言赶紧开口否认。
“那便依此所行。”商牟烛词态度强硬道。
赵琳琅面露忧色：“可殿下，陆良是燕云边军总指挥，她若不配合，底下的将士们恐怕……”
“我不介意阵前斩将。”商牟烛词眼神冰冷。
宋言与赵琳琅俱是身形一颤，惊惧的同时，也生出了些许不满，只是不敢表现在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