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源头
当看到王义甫举起引爆器的时候,洛阳真正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绝望感。而当一颗子弹奇迹般出现并准确地断绝了王义甫的生机之后,洛阳的脑海也在瞬间一片空白。他看着王义甫的视线慢慢上移,对上了仍在颤抖不已的尤龙。
“他……死了?”尤龙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的。”洛阳咽了口口水,说来也奇怪,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他面前被人射杀,他此刻竟没有太多不适的感觉。他低下头,当双眼对上王义甫额头的血洞和他无神的瞳孔时,才渐渐开始理解起“死亡”的意义。
“你到底是什么人?”尤龙一边哆哆嗦嗦地走来,一边拿着枪瞄向洛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阳看向尤龙的目光十分复杂,既有感激,也有怜悯,他说道:“我是梁封的舍友,我预感到有人会对他下手,就来看看情况。没想到,正好遇上你们。”
尤龙降下枪口,却没有松开枪柄,他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先前被他打昏的三个杀手踩着旁边的草坪小跑过来,当双方相距十米左右时,他们看到了站在当场的尤龙和洛阳,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王义甫。很快,他们察觉到了异况,待看清满地的血迹之后,三个人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就跑。
尤龙有意阻拦,可三个人本就距离较远,如今又一个个健步如飞,他实在追之不及。下意识举起的枪口对准了其中一人的后心。一滴虚汗沿着尤龙的鬓边流下。洛阳连忙伸出手按住枪管,怒道:“你疯了?”
尤龙转过头看向洛阳,已是泪如雨下,他说道:“你知道吗?我完了!”
洛阳拿过手枪,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预备实施爆炸行为,警察开枪将其射杀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不是警察,我根本没有持枪的权利。”尤龙哭喊道,“这把枪,是我从一个警察身上偷来的。他害怕被发现,一直没有汇报。”
“你知不知道盗窃军警枪支的罪名有多重?”洛阳习惯性地指责道,但一想到正是这把手枪拯救了自己的性命,他竟无话可说了。此时,他把弹夹卸下,宽慰尤龙道:“不是警察却在为警察做事,你是特情?”
尤龙已经从悲痛的状态中恢复了稍许,他点了点头,随后急促道:“不行,我要打电话给梁广明,我要让他帮帮我。”
洛阳叹了口气,蹲在王义甫身边。他摸了摸王义甫的腰间,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物。他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断定这个方形的装置正是炸弹。
“随身携带炸弹?已经确定自己被抓后是死路一条,所以时刻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吗?”洛阳从王义甫的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但碍于手机设置了密码,无法获取进一步的信息。“不管怎么说,先报警吧。”洛阳转过头,恰巧看到尤龙放下电话。尤龙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他说他有办法,但是等一会给我回话。”
洛阳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心中的愧疚感也缓解不少。见现场情况已经稳定,他问道:“梁封呢?如果你们两个人一起来截击,胜算更大些。”
同历过生死,尤龙对洛阳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他说道:“对方就是想抓住他,所以他只要逃掉对方就输定了。而且当时我们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敢让他来到一线迎击。”
洛阳认同了尤龙的说法。他掏出手机联系顾鹤,很快,顾鹤接通了电话,并说道:“你放心,我们三个人都守在这里,没有什么意外情况。”
洛阳安心的笑了笑,问道:“她呢?有没有配合你们?”
顾鹤正用肩膀和耳朵夹着听电话,他一边从手牌里抽出四个“A”摔到桌上,一边说道:“她正在和我们打掼蛋呢,现在生龙活虎的。”
坐在顾鹤对面的陆瑶白了他一眼,检索着牌面的同时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了,该不会就是为了骗我出来才设计的这一处吧?”
顾鹤懒得做传话筒,把手机直接递给陆瑶,道:“你们自己说。”
陆瑶接过电话,先前一身的火气瞬间压降了不少,她轻咳了一声正准备说话,洛阳却先开了口。他交代道:“他们没有撒谎,淮海市市局正在处理一批涉黑人员,梁封父子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刚刚阻击了一批杀手,现在也不敢说会不会有人跑到江阴去找你。毕竟……”洛阳顿了顿,道:“你曾经是……”
“我曾经是的意思就是。”陆瑶强调道,“现在不是。不过,他们三个是你请过来的保镖吗?”陆瑶的目光从顾鹤、林欣、张丹三个人身上逐一扫过,越看越是哀怨,道:“这保镖的水平也太差了吧,就和牌技一样。”
林欣和张丹闻言都想分辨,可一想起今晚被血虐的情况,两个人只好红着脸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他们只要能拖住就可以了。”洛阳说道,“如果情况有变,我会过去。”
陆瑶沉默了稍许,绯色的云霞爬上两腮,她小声回应说:“嗯。”
包间内,目送白局拂袖离去,梁广明依旧端坐如石佛。他把手机放在桌上,闭着眼,倾听着一条又一条短信铃声。按照他之前的部署,抓到人的小组要发一条短信来,如果出了意外则要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向自己汇报。
目前,已经有三十次短信提示音先后响起!
虽说对于解决尤龙当前的困境,梁广明心中已有计谋,然而需要推敲细化的工作仍旧很多。不过此时此刻,他绝大多数的心神仍旧放在另一件事情上,那就是文鸣的下落问题。在行动初始,警方根本没有证据拘传文鸣,梁广明自己也只能在虚张声势后放任他离开。而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抓获了集团大多数骨干人物的梁广明,真正拥有了对文鸣进行拘留的资本!
不久之后,有特警推门而入。整整十名荷枪实弹的黑衣特警押送着文鸣走回了包间,而在酒店周围,十名特警和更多数量的交警已经设置好基本的路障,严阵以待。梁广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被迫坐在自己对面的文鸣,礼貌道:“受惊了?喝点酒,压压惊。”
头发有些凌乱的文鸣双眼布满血丝,他苦笑着端起酒杯,对着梁广明说道:“怎么?战争还没结束,就急着陪我喝杯断头酒了?”
梁广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态平静地说道:“公安机关会尽快完成取证工作,接下来你的对手就是检察院了。你最好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哪怕检察院只剩下一个正直的检察官,你也注定要锒铛入狱了。这杯酒,不是断头酒,而是祭酒。就在刚才,王义甫死了。”
文鸣握住酒杯的手猛然一紧,他暴怒地站起来,又被四个特警迅速地按回原处。见文鸣的挣扎渐渐减弱,梁广明挥挥手示意特警解除控制。
文鸣歇斯底里地低吼道:“为什么?”
“王义甫随身携带了炸弹,在他试图炸死警察之前,我的一名同事开枪射杀了他。”梁广明微微颔首,没有和文鸣对视,他低声说道:“这些信息你早晚会知道,我现在就直接告诉你吧。王义甫一死,你们的很多罪行都死无对证了,对你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是谁?”文鸣用双手狠狠地砸击着桌面,吼道:“是谁?!”
梁广明交叉的十指猛然缩紧,道:“他的名字,叫做洛阳。”
半个小时之后,梁广明和洛阳分坐在一辆轿车的后排两边,各自望向车窗外。轿车没有运行,驾驶座也没有司机,在数名特警的守卫下,这里成了洛阳和梁广明单独会见的空间。
“我听局长说了,很感谢你证明了我的清白。”梁广明酝酿着措辞,慢慢地说道:“而且,今天晚上你救了尤龙和我的妻儿,我更要感谢你。”
“是吗?”洛阳转过头看着身边位高权重的男人,声音苦涩至极,道:“我一直很崇拜刑警,尤其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可是他现在一边说要感谢我,一边把我说成了杀人犯……”
“作为一名预备警官,你的行为是合法的。”梁广明抬高声音,纠正道:“如果不是你还没有加入警籍,我会立刻为你申请一枚三等功的勋章。”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说是我?”
“我们抓到了在场的三个杀手之一,他没有看清是谁持枪,但明确地供述自己听到了枪声,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王义甫,并且指认在现场看到的只有你和尤龙两个人。所以,杀死王义甫的人,不是尤龙,就只能是你。”梁广明解释道,“如果说是尤龙的话,作为卧底的他会受到最狠毒的报复,而与此同时,他也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入狱服刑。作为刑警支队的支队长,我无法看着一名……”
“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我吗?”洛阳颤声道。
“我考虑过你,洛阳。”梁广明看着洛阳的双眼,问道:“面对这样的选择,你一定会选择自己背锅,不是吗?”
是看着救命恩人尤龙入狱、被杀,还是自己背负这些?洛阳不得不承认,他将会如梁广明所预料的那样自己背负这一切。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清楚,“一切”这两个字到底有多么沉重。
(下一章起,回到现在,洛阳和钟山的对抗正式拉开帷幕!)